清晨还带着几分凉意，张嘉豪端着粗瓷碗扒拉着玉米糊糊，眼角余光瞥见父亲张建国总往灶台上那叠皱巴巴的纸瞟 —— 那是昨天他从镇政府门口偷偷揭下来的土地流转公告，边角都被手心的汗濡得发卷。
“爸，你要是真想去看看那地块，我今天不上课，陪你去。” 张嘉豪放下碗，声音打破了早饭时的沉默。
张建国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脸上闪过几分窘迫，随即又涨红了脸：“你个小孩子懂啥？我就是看看…… 听说城郊要修公路，那片地说不定能盖房。” 母亲李秀兰在旁边叹了口气：“家里就五万块积蓄，盖房不够，种地又太远，别瞎折腾了。”
“不是盖房，是买地。” 张嘉豪放下碗，从书包里翻出一张自己画的简易地图，“昨天我去镇里给印刷厂买油墨，特意绕到公告上写的地块看了，就在规划公路的拐角处，现在是片荒坡，流转价格才每亩一千二，咱们买五亩，也就六千块定金，剩下的四万四三个月内付清就行。”
“六千块定金？” 李秀兰吓了一跳，赶紧把装钱的木匣子往怀里拢了拢，“那可是你爸攒了十几年的血汗钱，万一砸手里咋办？”
张嘉豪指着地图上用铅笔圈出的公路线：“妈，你还记得去年镇里开大会说要修省道吗？我打听了，这条公路明年就动工，到时候城郊地块肯定升值，就算咱们不盖房，过两年转手也能翻倍赚。要是盖厂房，咱们印刷厂现在的场地太小，以后订单多了根本放不下，这片地靠近公路，拉货也方便。”
张建国盯着地图上的公路线，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面：“我昨天也问过村里的老会计，他说土地流转合同能签三十年，就是怕咱们付不起尾款。”
“付得起。” 张嘉豪从书包里掏出印刷厂的账本，那是用方格纸手写的，每页都记着密密麻麻的收支，“印刷厂这两个月盈利已经有三万二了，再加上玩具和 JY 资料的订单，三个月内凑齐四万四肯定没问题。” 他翻到最新一页，指着 “邻县学校追加 300 份资料，定金 900 元” 的记录，“你看，这都是稳赚的钱。”
李秀兰还是犹豫，低头看着碗里剩下的糊糊：“万一资料卖不动了，印刷厂出点岔子……”
“妈，我已经跟邻县的供销社谈好了，下个月还要给他们供 500 份资料，玩具那边批发商也催着要补货，盈利只会越来越多。” 张嘉豪握住母亲的手，她的手心满是老茧，还带着洗衣做饭留下的粗糙，“而且你胃病刚好，总在小厂房里闻油墨味不好，以后盖了新厂房，咱们弄个单独的办公室，你就负责记账，不用再熬夜打包了。”
这句话戳中了李秀兰的心窝，她眼圈有点红，转头看了看丈夫。张建国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拍桌子：“行！听儿子的！今天就去看地，合适就签合同！”
吃过早饭，父子俩骑着张建国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往城郊赶。路上经过镇政府，院墙墙上贴着用红漆写的《公路建设规划公示》，字迹有些斑驳，下面围着几个村民议论纷纷。张嘉豪停下车，拉着父亲凑过去听，有人说 “这公路修通了，进城就方便了”，也有人说 “城郊的地怕是要涨价”。
“你听，大家都知道这地要升值。” 张嘉豪低声对父亲说。张建国点点头，眼神里的犹豫少了几分。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到了城郊的地块。那片地确实是片荒坡，长满了野草，旁边还有几户村民种的菜地，远处能看到蜿蜒的土路。张嘉豪爬上坡顶，指着南边：“爸，你看，从这儿到县城就三公里，公路修通后，开车十分钟就到。咱们买的地刚好在公路交叉口，以后不管是运原料还是送货物，都比现在方便多了。”
张建国蹲下身，抓起一把土，搓了搓：“这土是沙壤土，盖房没问题。就是现在太偏了，除了种地没啥用。”
“现在偏，公路一通就不偏了。” 张嘉豪想起前世这片区后来发展成了工业园区，地价翻了几十倍，“咱们可以先签合同，付定金，等公路动工了，地价涨了，就算不盖厂房，转手卖给开发商也能赚一笔。要是印刷厂发展得好，就自己盖厂房，扩大生产，到时候还能雇佣村里的人，让他们也跟着赚钱。”
正说着，旁边菜地里的一位老大爷走了过来，打量着他们：“你们是来打听地块的？我听说镇里要流转这片地修公路，好多人都来看了。”
“大爷，您觉得这地咋样？” 张建国问道。
老大爷蹲下来，指了指远处的村庄：“这地以前是没人要的荒坡，现在要修公路了，就不一样了。我家侄子在镇里当干部，说这公路是省道，以后来往的车多，搞个小卖部、修理厂都赚钱。”
张嘉豪趁机说：“大爷说得对，我们就是想趁着现在价格低，先把地买下来，以后不管干啥都方便。”
老大爷点点头：“年轻人有眼光！现在流转价便宜，等公路动工了，肯定就涨了。”
告别老大爷，张建国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走，回家跟你妈说，咱们签合同去！”
回到家，张嘉豪把考察的情况跟母亲一说，又把老大爷的话复述了一遍，李秀兰终于松了口：“行，妈信你。不过这钱是全家的命脉，可不能出岔子。”
“放心吧妈，我已经跟村委会打听好了，土地流转合同是正规的，盖了村委会的公章，受村里认可。” 张嘉豪说着，从书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咱们现在就合计一下，定金一万块，剩下的四万四，印刷厂每个月能赚一万五左右，三个月肯定能凑齐。”
李秀兰从床底下搬出那个沉重的木匣子，打开锁，里面是一沓沓用橡皮筋捆着的现金，大多是十元、二十元的纸币，还有几张五十元的大钞。她小心翼翼地数出一万块，用牛皮纸包好：“这是定金，明天你跟你爸一起去村委会签合同，仔细看看条款，别被人坑了。”
“妈，我已经跟村委会的王支书打听好了，合同是统一格式的，主要就是流转年限、价格、付款方式，我会仔细看的。” 张嘉豪接过钱，心里一阵暖流 —— 这不仅仅是一笔钱，更是父母对他的信任。
第二天一早，张嘉豪和父母一起来到村委会。王支书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桌上放着几份手写的《土地流转合同》，用的是那种带格子的公文纸，上面的字迹是用毛笔写的，工整有力。
“建国啊，你可想好了？这地现在看着不起眼，以后公路修通了，可是块宝地。” 王支书一边给他们倒茶，一边说。
“想好了，王支书，多亏我儿子眼光好，不然我还没这个魄力。” 张建国笑着说。
王支书看向张嘉豪，眼里满是赞许：“嘉豪这孩子是真出息，小小年纪就办印刷厂，还这么有远见。这合同你们仔细看看，没问题就签字按手印。”
张嘉豪拿起合同，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合同上写着流转年限三十年，每亩每年一千二百元，一次性付清前十年的费用五万四千元，定金一万，尾款四万四三个月内付清。条款清晰，没有问题。
“王支书，合同没问题。” 张嘉豪放下合同说。
张建国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红手印，王支书也盖上了村委会的红色公章，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张嘉豪把一万块定金递给王支书，王支书点了点，放进抽屉里，笑着说：“行了，这地以后就是你们家的了，好好经营，以后肯定能发大财。”
走出村委会，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李秀兰手里攥着那份沉甸甸的合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以前想都不敢想，咱们家也能有自己的地了。”
“妈，以后咱们不仅有地，还要盖大房子，开更大的工厂。” 张嘉豪笑着说。
回到家，李秀兰心情大好，主动提出：“以后印刷厂的包装整理我来负责吧，你爸负责联系客户，你专心上学和管工厂的技术，咱们一家人分工合作，肯定能把日子越过越好。”
张建国点点头：“我明天就去联系本地的纸箱厂，以后咱们的资料和玩具包装都用本地的纸箱，又便宜又方便。”
张嘉豪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心里无比踏实。他知道，这片地不仅是一份资产，更是家庭团结的象征。以前家里总是为钱发愁，父母经常吵架，现在有了共同的目标，家里的氛围越来越和睦了。
晚饭时，李秀兰做了张嘉豪最爱吃的炒鸡蛋和红烧肉，还特意蒸了白面馒头。张建国打开一瓶珍藏多年的白酒，倒了两杯，递给张嘉豪一杯：“儿子，爸敬你一杯，以后家里就靠你了。”
张嘉豪接过酒杯，和父亲碰了一下：“爸，咱们一家人一起努力，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有人在喊：“王支书在家吗？我们要找你讨个说法！”
张建国皱了皱眉：“这是咋了？”
张嘉豪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昨天在地块旁边听到的村民议论，难道是村民们对土地流转价格有意见？他起身走到门口，只见十几个村民围在村委会门口，情绪激动地嚷嚷着：“凭啥城郊的地才一千二一亩？城里的地都要五千了！我们不服！”
王支书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试图安抚村民：“大家别激动，这是镇里统一规定的价格，不是我定的……”
“我们不管，要么涨价，要么就不让流转！” 有村民喊道。
张嘉豪心里暗叫不好，这事儿要是闹大了，说不定会影响他们的土地流转合同。他回头看了看父母，父亲脸上也满是担忧。
“爸，妈，你们先在家等着，我去看看情况。” 张嘉豪说完，快步朝村委会走去。他知道，一场新的危机正在等着他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