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站在最高的石阶上，风吹着灰烬打在他脸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血还在往外渗，混着烧焦的皮肉，黏在指缝里。
他没去管这些。
他把手伸进怀里，摸到了那枚赤金色的令牌。表面被火烧过，留下了一道黑印。他捏了捏，金属的边角划得指尖生疼。然后慢慢把它塞回内袋，贴着胸口的位置放好。
欧阳雪站在右边，剑还半抽出来。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江烬的背影。古月儿站在左边靠后一点，手指轻轻按着手腕上的玉镯，目光落在江烬脚边那道拖出来的血迹上。
“三个月后。”江烬开口了，声音很哑，但听得清楚，“焚天谷见。”
话不多，也没抬头看任何人。可这句话一说出来，广场四周原本嗡嗡的人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有人小声嘀咕：“他真敢去？”
“江辰可是主家少主，背后有彭烈撑腰，还有血煞教残部……他现在这副样子，走出十里地都难，更别说去赴约了。”
“古家那个姑娘真要跟着他送死？”
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广场上传得很远。
欧阳雪猛地转头，眼神扫过去。那人立刻闭嘴。她把剑鞘往地上一顿，发出“啪”的一声响。人群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我的剑，只为了值得的人出鞘。”她说完，把剑收回了鞘里。
没人再敢吭声。
古月儿抬起手，指尖闪过一丝微光。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从她脚下延伸出去三尺远，石板错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裂缝边上浮起一层淡青色的气流，转眼就消失了。
这是空间之力留下的痕迹。
周围一片死寂。
江烬侧头看了她一眼。古月儿没看他，只是轻轻放下手，玉镯滑回落到手腕上。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再躲了。
也不再假装事不关己。
这道裂缝，是她的选择。
远处传来脚步声。一名青云剑宗的内门执事走过来，穿着灰蓝色长袍，胸前绣着一道银线剑纹。他在五步外停下，皱着眉头。
“江烬。”他说，“你伤成这样，连站都站不稳。要是强行去赴约，只会死在焚天谷门口。宗门不会给你收尸。”
江烬没动。
执事又说：“肖师兄让我劝你一句，别拿命赌一口气。你还年轻，先把伤养好，以后……”
“以后什么？”江烬打断他。
执事愣了一下。
江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血已经凝固了，黑一块红一块。他运转焚天诀，一缕火苗从掌心窜起，舔过伤口。皮肉焦了，血也止住了。新生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还没完全长好。
火焰熄灭。
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执事。
“我这次去，不是为了活着回来。”他说，“而是要告诉那些人——”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更沉，“他们以为能把我踩进泥里，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风更大了，吹乱了他的头发。
“谁要拦我——”他抬起手，指尖燃起一团火，“就和这火一起埋了。”
全场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执事脸色变了，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他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人群开始散了。
药王山的人想上前，被领头弟子拦住。玄天阁那名蓝衣女子远远看了很久，最后摇摇头，带着人走了。
江烬还站在原地，没动。
腿还在疼，左腿的断骨还没接上，每次呼吸肋下都像刀割一样。但他没有坐下。
欧阳雪走到他身边。“你要去哪儿？”
“疗所。”他说，“治伤。”
“你现在这个状态，进去也拿不到好药。”
“我不需要他们给。”他说，“我有自己的办法。”
古月儿走上前一步。“我带了空灵丹，能加快伤口愈合。”
江烬看了她一眼。“你不该掺和进来。”
“我已经进来了。”她说，“从你在秘境跳下裂谷那一刻起，我就没法再袖手旁观了。”
江烬没再说话。
三人朝广场边缘走去。
江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血从裤管里渗出来，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暗红的脚印。欧阳雪一直跟在他右边，手始终按在剑柄上。古月儿落后半步，袖子里藏着一枚玉符，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广场出口有个临时搭的布棚，挂着药王山的旗子。几个弟子守在门口，看到他们过来，脸色都不太好看。
“重伤者不得入内。”一个弟子拦住去路，“我们资源有限，优先供给宗门核心成员。”
江烬停下。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朝上。火焰再次升起，比刚才更旺。热浪扑面而来，那弟子下意识后退。
“让开。”江烬说。
对方咬牙，还想说什么。
欧阳雪拔剑三寸。
寒光一闪，那人终于让开一条路。
三人走进棚内。
里面摆着几张木床，角落堆着药材。一名老医师正在调配药粉，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江烬走到最里面的床边坐下。腿一弯，整张脸都绷紧了。他解开裤子，左腿骨折的地方肿得发紫，皮下全是淤血。
古月儿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空灵丹，每天吃一粒，配合灵气引导，三天就能恢复。”
她递过去。
江烬没接。“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救过我。”她说，“在裂谷那次。还有……我不想再被人安排命运。”
江烬盯着她看了几秒，伸手接过药瓶。
欧阳雪站在床尾，看着外面。“外面还有人在盯着。”
“让他们盯。”江烬把药瓶放进怀里，“盯到焚天谷那天也好。”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胸口的碎片还在发烫，但节奏变得平稳了，像是在回应他的心跳。
古月儿坐在旁边一张空床上，轻声说：“三个月太短了。你需要更多时间恢复。”
“够了。”江烬睁开眼，“足够我把那枚令牌砸在江辰脸上。”
欧阳雪转过身面对他。“我会在你右边。”
“我也不会离开。”古月儿说。
江烬没点头，也没说话。但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胸口的碎片。动作很小，却很坚定。
棚外风声呼啸。
一名药王山弟子悄悄靠近布帘，想偷听。刚凑近，帘子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开，吓得他踉跄后退。欧阳雪站在门口，眼神冰冷。
没人再敢靠近。
江烬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现在很弱，伤没好，战斗力不到巅峰时期的三成。但他也知道，这一战躲不掉。
也不是为了赢。
是为了证明——
他江烬，从来就没真正倒下过。
他抬起左手，握紧床沿。木头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外面天色渐暗，暮光照进棚子里。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歪斜，却没有倒。
古月儿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发现他嘴角有一道旧疤，是以前没人注意过的痕迹。
她想问是怎么留下的。
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有些痛，不用说也知道。
江烬忽然动了。他扶着墙站起来，左腿刚落地就晃了一下。欧阳雪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我去外面走走。”他说。
“你现在不能乱动。”
“我要让所有人看见，我还站着。”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他往外走。
布棚门口，夕阳正往下沉。
三个身影并排站在光里，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有人指着这边说话，声音传不过来。但江烬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他也知道，从今天起，没人再敢把他当成废物。
他迈出第一步。
左腿剧痛，膝盖差点跪地。他咬牙撑住。
第二步，稳了些。
第三步时，风吹起了他的衣角。
他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