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得去神木林。”阿鱼从怀里掏出半块硬饼掰开，“吃完就走，他们喝多了会睡死。”
小衣合突然抓住伙伴的手：“阿鱼，你的手在流血...”
“没事。”阿鱼把大的一半饼塞给她，“快吃，吃完我背你。”
秋瑾看见阿鱼转身时疼得抽搐的嘴角，这孩子右腿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每走一步都在泥地上留下血印。
两个孩子在密林中蹒跚前行。阿鱼突然停下，耳朵贴在潮湿的苔藓上。
“有人追来了。”她猛地推了小衣合一把，“爬上去！快！”
前方是棵参天的铁杉，树干上刻着古老的祭祀符文。小衣合哭着摇头，被阿鱼硬是托上最低的树杈。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下来！”阿鱼从腰间抽出把骨刀。
追兵的火把已隐约可见。
阿鱼最后望了眼树上的伙伴，突然扯下颈间的兽牙项链扔上去：“阿衣合，这是我最喜欢的兽牙项链，留给你。”
说完便朝着反方向跑去，故意踩断枯枝发出声响。秋瑾看见她瘦小的身影在月光下一瘸一拐，却跑得义无反顾。
“阿鱼…”树上的小衣合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才没哭出声，泪水大颗大颗砸在怀里的兽牙上。
又累又困的阿衣合，没过多久就靠在树上睡着了。等到第二日，阿布布泰才带着族人找到了她。
但是，没找到阿鱼。
梦境突然扭曲旋转。
秋瑾很快适应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置身潮湿的山洞。
“跑啊！怎么不跑了？”靛蓝脸纹的壮汉揪着阿鱼的头发往石壁上撞，“小畜生敢咬我？”
骨碌碌——秋瑾看见那把骨刀滚到角落，刀刃上沾着血。阿鱼满脸是血，却咧着嘴在笑：“你们...永远...找不到她...”
“巴鲁！别玩了！”洞口的同伴催促，“阿布泰马上就要找过来了，我们快走！”
叫巴鲁的男人冷笑，突然抬脚狠狠踩在阿鱼右臂上。
“啊…”
阿鱼疼得大叫，很快又咬紧牙关，没有再发出声音。
骨骼断裂的脆响在山洞中格外清晰，她因为疼痛而冒出满头大汗。秋瑾下意识要冲过去，却穿透了他们的身体——这毕竟是记忆构成的梦境。
“听说东篱人有种玩法...”巴鲁抽出腰间的青铜匕首，“把小孩的骨头一根根敲碎，还能活三天三夜。”
匕首寒光闪过，阿鱼的惨叫在山洞中回荡。
秋瑾不忍的别开眼睛，这个叫“阿鱼”的女孩，让她心抽疼。她心中很是愤怒，恨不得把这些人都杀了。
阿鱼…不过也只是六七岁的孩子啊！
杀人不过头点地，怎么就下得了这么狠毒的手！
阿布衣合的魂体在不远处，疯狂的尖叫，她嘴里不停地喊着。
“阿鱼…阿鱼…你坚持住！”
“我对不起你！”
“你不要死…我一定会找到你的！阿鱼…”
秋瑾看着这一幕，心口酸胀难受，她没有出现在阿布衣合视线里。
秋瑾深吸一口气，平复翻涌的思绪，她看向仍沉浸在悲痛中的阿布衣合，心中升起一丝犹豫，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决意取代。
抱歉了！阿衣合…她在心里低语，随后不再迟疑，骤然展开精神力。
无形的精神力荡开，阿布衣合的眼神怔愣了一瞬间，接着又陷入了阿鱼的遭遇中…
巳时三刻，秋瑾猛地睁开眼睛，阿布衣合正满脸泪痕坐在旁边，两人腕间的红绳不知何时已断成数截。
“你也看到了是不是？”阿衣合攥着手中的兽牙项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阿鱼她...她还活着吗？”
秋瑾想起山洞最后看到的画面——当巴鲁的匕首即将刺入阿鱼心脏时，洞壁的镇魂咒突然发出微光。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口，那人戴着十二串骨链，面具下的眼神幽暗如深渊。
“她，还活着。”秋瑾语气坚定，又带着几分残忍的清醒。“但她也许不再是你印象中的阿鱼了！”
衣合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兽牙的尖角刺进她的掌心，血珠渗出，她却浑然不觉。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颤抖，“她是被……巴鲁他们带走了？不，不对啊！巴鲁后来被射死了…那还有…谁？”
秋瑾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的五指一点点掰开，取出那枚染血的兽牙。
“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是负担。”她低声道，“但我会帮你找到她。相信我！千万不要参与任何冒险的事情里。”
秋瑾这句话似提醒似警告，阿布衣合眼神透露着疑惑不解。
她盯着秋瑾看了很久，直到眼中的泪水滚落。
“我想要见她。”她咬牙，“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我的妹妹阿鱼。我一定要带她回来…她为我，受了那么多苦…”
阿布衣合又想起梦境中的场景，她的阿鱼被敲碎手脚，还挑断了手筋脚筋…
只要想到这些，阿布衣合的心就如碎裂般的疼痛，眼泪止不住的流。
秋瑾知道，阿布衣合再也不能回到以前那个明媚灿烂的阿布衣合了。她一生都会背负着对阿鱼愧疚与后悔，能救她的，唯有阿鱼
-
离开城主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秋瑾走在回太守府的路上，心中思绪翻涌。阿鱼是被谛听的人带走的，意味着她极可能已被培养成炼狱军中的一员，甚至可能……已经不再记得过去。
那么坚强美好的女孩子……
秋瑾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疼惜与无奈。
希望她还活着，以后能活得更加肆意自由。
她回到太守府暂住的院落，刚踏入庭院时，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大人回来了？”
秋瑾猛地抬头，看到温央正站在廊下，手里捧着一盏温水，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温央来了？还真是个惊喜！
“温央？”秋瑾的唇角刚扬起一丝笑意，却在下一瞬凝固。
温央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灰袍的老者。他带着面具，双眼却如鹰隼般锐利，手中握着一根漆黑的木杖，杖头雕刻着一只谛听的兽首。
谛听——东黎前任国师，她的祖师伯。
秋瑾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冻结。
“好久不见，小瑾儿。”老者微微一笑，声音虽然沙哑如枯叶摩擦，却带着几分慈霭的意味。
秋瑾全身泛冷，手指悄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祖师伯远道而来，真是……令人惊喜又意外。”她浅浅一笑，嗓音平静，一派从容，只是笑不及眼底。
温央仍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仿佛对眼前的暗涌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