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最终的改造地点,丁家笼罩了多日的、近乎绝望的悲戚氛围终于消散了不少。至少,不用承受骨肉分离之苦了! 这一点,在当时的境遇下,已是天大的幸事。
回到家,丁秋红立刻找来地图册,一家人围在一起,手指颤抖着在地图上比划、标记。当最终确认那个位于黑河地区的农场,与靠山屯之间的距离确实只有百十里路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对前路艰难的恐惧,但更多的是绝处逢生的庆幸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好,好啊……不远,真的不远……”丁父喃喃自语,镜片后的眼睛有些湿润。丁母也紧紧搂着小女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说不清是该悲伤还是该高兴,当晚,丁家还是尽其所能地做了一桌相对丰盛的饭菜,既算给自己饯行,也算是一种苦涩的“庆祝”,庆祝一家人还能在一起,庆祝不幸中的万幸。
第二天,一家五口人(加上林墨)再次来到了北京站。依旧是那座庞大的、喧嚣的、承载着无数悲欢离合的车站。他们买好了车票,目的地——黑河。依旧是那漫长的、咣当作响的绿皮火车旅程,但这一次,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和一丝希望,心情不再像来时那般茫然和绝望。
几天后,火车终于抵达了黑河站。北疆凛冽的空气再次包裹了他们。
出了站,林墨对丁秋红说:“咱们时间还算充裕,先想办法把叔叔阿姨平安送到农场安顿下来,咱们再回屯子。不然这冰天雪地、人生地不熟的。”
丁秋红自然没有丝毫意见,心中对林墨的感激和依赖又加深了一层。
这一次,林墨也学聪明了,或者说,更懂得如何利用资源了。他让丁家人在车站稍等,自己则直奔上次拉过他们的国营运输队,运气不错,真的找到了那位姓周的司机。
林墨先是热情地送上从北京带来的“特产”——两瓶二锅头、一盒京八件,然后才陪着笑,敬上烟,说道:“周叔,又麻烦您了。我家有亲戚要去535农场报到,您看这荒郊野岭的,班车也不方便,能不能再帮个忙,联系辆顺风车?价钱好商量。”
周司机看着手里那份在北京都算稀罕的“心意”,又掂量了一下林墨话里的“价钱好商量”,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嘿,你小子,路子挺活啊!行,包在我身上了!正好有车往那边方向送货,绕不了多少路!”
从黑河到那个农场,还有将近二百里的崎岖野路。正常情况下极难找车,但有了熟人打点,事情就顺利多了。对于货运司机来说,无非是调整一下送货顺序,却能落下实实在在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很快,一辆半旧的解放卡车载上了一家人。女人和孩子被照顾着坐进了相对温暖的驾驶楼,林墨则陪着丁父爬上了冰冷但视野开阔的后车斗。卡车轰鸣着,驶离了城区,一头扎进了茫茫的林海之中。
车斗里冷风刺骨,但林墨和丁父的心情却因为事情顺利而略显轻松,甚至还有心思欣赏一下路两边被林木覆盖的原始风光。
然而,北大荒的荒野从来都不缺少意外。
卡车正沿着两山夹峙的蜿蜒野路行驶,突然!
“嘎吱——!!!”
一声尖锐刺耳的急刹车声猛地响起!巨大的惯性把车斗里的林墨和丁父猛地甩向前方,幸好两人死死抓住了栏杆!
与此同时,驾驶楼里传来了丁秋红惊恐的尖叫声:“小林!林墨!快看前面!!”
林墨急忙探头向前望去,心猛地一沉!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隘口,足足有十七八头毛色青灰、体型壮硕的野狼,如同鬼魅般拦在了路中央!它们的目标显然不是钢铁巨兽般的汽车,而是汽车前方不远处的一辆骡马大车!
那马车上堆放着麻袋,看样子像是运送粮食或其他物资的。车老板子正死命地拽着受惊嘶鸣的辕马缰绳,防止它乱跑。马车旁,还跟着一个押运的人,他手里虽然端着老式的单发猎枪,但显然要么是吓坏了,要么是手艺生疏,手忙脚乱地摆弄着,枪口乱晃,似乎怎么也顶不上火,无法击发!
狼群极其狡猾,看到后面来了汽车,并未立刻发动总攻,而是倏地一下分成了两股,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股继续威慑马车,另一股则朝着汽车这边包抄过来,显然是打算隔绝援军,或者试探这新来的“铁盒子”有没有威胁!
狼群龇出的惨白獠牙、低沉的威胁呜咽、以及那绿油油充满饥饿和凶残的眼睛,构成了一幅极其恐怖的画面!
驾驶楼里,年纪最小的丁秋兰哪见过这等阵势,早已吓得小脸煞白,哇哇大哭起来。丁秋红和丁母也吓得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就连经验丰富的周司机,也脸色发白,死死踩住刹车,不停地按着喇叭,试图用噪音吓退狼群,但效果甚微。
车斗上,丁父吓得腿都软了,声音发颤:“狼……这么多狼……怎么办……”
林墨的心脏也在狂跳,但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狼群和前方的马车,大脑飞速运转。他经历过狼袭,知道这些畜生的凶残和狡猾。眼前的局面,稍有不慎,那挂大车就是马毁人亡的惨剧!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身边那个沉甸甸的、来自张叔叔的长条帆布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