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商路收复的捷报还没在周琛的军帐里焐热，漠北的寒风就裹着坏消息撞开了营门。当负责巡查回纥牧场的士兵连滚带爬冲进大帐时，周琛正对着沙盘推演商路物资调度，指尖还沾着细密的沙土。
“将军！大事不好了！回纥和室韦的牧场……牧场出事了！”士兵的声音带着哭腔，甲胄上还沾着草屑与不明污渍，“良马一匹接一匹地倒，马蹄子烂得能看见骨头，口鼻里淌着黄绿色的脓水，兽医看了都直摇头！”
周琛猛地攥紧拳头，沙盘上刚摆好的商队小木人哗啦倒了一片。他刚安抚完高昌俘虏中那些掌握锻造技艺的工匠，正盘算着用西域铁器换草原良种马，这下可好，根基先塌了。“备马！去回纥牧场！”他抓起挂在帐杆上的披风，刚迈出帐门，又被另一队士兵拦住——这次来的是薛延陀部落的信使，手里攥着一支断箭，箭杆上还刻着都蓝首领的狼图腾。
“周将军，我首领说了，”信使的眼神带着敌意，将断箭狠狠戳在地上，“这马瘟是你们中原人带来的邪病！要是三日内治不好我们部落的马，薛延陀就封了薛延陀牧场的商道，让你们的丝绸茶叶全烂在漠北！”
断箭入地的闷响，像一颗火星掉进了干草堆。周琛没工夫跟信使争辩，翻身上马朝着回纥牧场疾驰。刚翻过一道山梁，刺鼻的腥臭味就先一步钻进鼻腔，远远望去，往日里奔腾的马群没了踪影，只有几具盖着麻布的马尸横在草地上，药罗葛蹲在一具马尸旁，双手死死抱着马脖子，肩膀不住地颤抖——那是他最宝贝的“踏雪”，一身雪白的鬃毛此刻沾满了污泥，僵硬的四肢还保持着挣扎的姿态。
“药罗葛首领！”周琛翻身下马，刚要上前，就见孙思邈背着药箱匆匆赶来，手里还提着剖检用的银刀。“孙先生，这到底是什么病？”周琛抓住孙思邈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急切，他知道，草原部落的信任全靠这些良种马维系，马要是没了，联盟也就散了。
孙思邈没说话，蹲下身掀开麻布，用银刀划开死马的腹腔，一股黑绿色的汁液立刻流了出来，还带着诡异的腥气。他捻起一点汁液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细检查了马的内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是草原炭疽！通过马粪和被污染的草料传播，传染性极强，不仅马会染病，人要是接触了病马的血液或粪便，也会中毒！”
“那还有救吗？”药罗葛红着眼眶抬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眼下只有三个办法，”孙思邈放下银刀，语气斩钉截铁，“第一，立刻把所有死马拖到无人山谷焚烧，骨灰深埋，绝不能让病菌扩散；第二，把所有出现症状的病马关进木栏隔离，派专人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第三，用黄连、黄芩煮水，每隔一个时辰往牧场和马栏里喷洒，消毒杀菌！”
周琛当机立断：“来人！传我命令！一队士兵立刻清理死马，拉到西山山谷焚烧，烧完后用土埋三尺；二队去扎隔离栏，把病马全赶进去，敢靠近的不管是谁，先绑起来再说；三队去军需处领黄连黄芩，按孙先生的法子煮水消毒！”
士兵们刚要行动，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中，都蓝带着薛延陀的骑兵冲了过来，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周琛！你别在这装模作样！”都蓝勒住马，居高临下地指着周琛，“我看你就是故意带疫病来草原，想让我们没了马，好趁机占领漠北牧场！”
“都蓝首领，你怎么能这么说！”药罗葛猛地站起来，指着地上的死马，“孙先生正在想办法治病，你现在闹，只会让更多马死！”
“治病？我看是送死！”都蓝根本不听，突然挥手大喊，“把牧场的草料全烧了！绝不能让隋军的疫病再扩散！”
薛延陀的士兵立刻掏出火折子，朝着堆在一旁的草料堆扔去。火苗瞬间窜起，浓烟滚滚，药罗葛急得要冲上去阻拦，却被薛延陀的士兵拦住。周琛看着燃起的草料堆，脸色铁青——没了草料，就算治好了马瘟，剩下的马也会饿死。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时，一阵苍老的呼喊声突然传来。“都蓝首领，住手！快住手啊！”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巴图带着几个头发花白的室韦老牧民匆匆赶来，老牧民手里捧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黑色的粉末，还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巴图，你来得正好！快让周琛交出解药！”都蓝喊道。
巴图却没理都蓝，径直走到周琛和孙思邈面前，打开布包：“孙先生，周将军，这是我们室韦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这是草原龙胆草磨的粉，专治马的烂蹄病，说不定能治这马瘟！”
孙思邈赶紧接过布包，凑近闻了闻，又用指尖捻起一点粉末仔细观察，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龙胆草味苦性寒，能清热解毒，正好对症炭疽！快，快跟我去煮药！”
药罗葛立刻让人找来大锅，孙思邈将龙胆草粉分成两份，一份混进马饲料，一份用开水煮成药汤。周琛让人把药料送到隔离栏，亲自给一匹轻症的病马喂了饲料，又用刷子蘸着药汤，小心翼翼地擦拭马的烂蹄。
接下来的三天，周琛和孙思邈几乎没合过眼，日夜守在隔离栏外。第一天，病马依旧萎靡不振；第二天，有几匹马开始抬头喝水；到了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牧场时，奇迹出现了——那匹被周琛喂过药的病马，竟然慢慢站了起来，还朝着栅栏外的青草伸了伸脖子。
“站起来了！马站起来了！”士兵们兴奋地大喊，药罗葛激动得红了眼眶。都蓝站在远处，看着那匹慢慢吃草的马，脸色渐渐缓和。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翻身下马，走到周琛面前，郑重地抱拳道：“周将军，是我错信了谣言，冤枉了你，我向你道歉！以后薛延陀部落一定全力配合你防治马瘟！”
周琛看着都蓝，缓缓点头：“都蓝首领，草原是我们共同的家园，只有联手，才能渡过难关。”
可还没等众人松口气，负责清点草药的士兵突然跑来，脸色焦急：“将军，不好了！咱们储存的龙胆草快用完了！漠北只有肯特山北麓有这种草，可那里被突厥余孽阿史那伏念占领了！”
“阿史那伏念？”周琛皱起眉头——他记得这个名字，那是统叶护的堂弟，统叶护被灭后，他就带着残部躲进了肯特山，一直没动静，没想到现在冒了出来。
“他还让人带了话，”士兵咽了口唾沫，“说要拿十把连发火铳换龙胆草，少一把都不行！”
周琛捏紧拳头，指节泛白。连发火铳是大隋的秘密武器，怎么能轻易给突厥余孽？可要是没有龙胆草，马瘟就没法控制，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他抬头看向肯特山的方向，眼神坚定——这场马瘟危机，远没结束，阿史那伏念的账，该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