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处的长桌后，系里的老师正低头核对名单，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在周围的人声里，倒显出几分秩序来。夏晴刚把录取通知书递过去，手腕就被轻轻碰了一下，她转头，见于途正把自己的通知书也递过来，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顿，又同时往回收了收。
“于途，金融一班。”老师扫了眼通知书，在名单上圈了个名字，抬头时笑了笑，“又是个高分进来的，好好学。”
轮到夏晴时，老师看了眼她的名字，又看了眼旁边的于途，忽然“咦”了一声：“巧了，夏晴也是金融一班的。你们俩还是同班同学。”
夏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麻，又有点软。她偷偷抬眼去看于途，正撞见他也往这边看，眼神对上的瞬间，于途先移开了目光，耳尖却好像比刚才红了一点。
“谢谢老师。”夏晴接过盖了章的通知书，指尖有点凉。
于途已经领好了宿舍钥匙和军训服，站在旁边等她。夏晴匆匆办完手续，转身时差点撞到身后的人，于途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搭在她的胳膊肘上，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渗进来，像电流似的窜到心里。
“慢点。”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叮嘱。
“哦……好。”夏晴低着头，把军训服抱在怀里，布料粗糙的质感蹭着手臂，却没盖过胳膊肘上残留的温度。
两人并肩往大厅外走，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在地上投下两道影子，于途的影子比她高出一个头，偶尔脚步错动时，影子的边缘会轻轻叠在一起。夏晴盯着地面，想起高中时，每次放学排队去食堂，她总跟在于途后面隔着三两个人的距离，看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心里偷偷数着他走路时脚踝抬起的弧度——那时候她总觉得，于途连走路都带着股和别人不一样的劲，利落，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挺拔。
“你宿舍在几号楼？”于途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回忆。
“好像是……紫荆6号楼。”夏晴翻了翻手里的住宿单，“你呢？”
“紫荆9号楼，离得不远。”于途说，“我帮你拿点东西吧。”
夏晴的行李箱不算沉，但他已经伸手拎了过去，动作自然。他的手臂肌肉线条在衬衫下若隐若现，拎着箱子的样子轻松又稳当，夏晴跟在旁边，看着他手腕上那块简单的黑色手表，表盘反射着阳光，晃得她有点晃神。
“你高中毕业后……一直没和班里的同学联系过？”夏晴没话找话，声音有点小。其实她有于途的微信，是高三毕业散伙饭上，班长挨个拉群时加上的，但她从没敢发过消息，只偷偷看过他的朋友圈——几乎空白，只有几条转发的航天新闻，最新一条停留在半年前，那时候大家都还在全力备战高考。
于途脚步顿了顿，侧头看她：“嗯，填志愿折腾了一阵。”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呢？我记得你高三时说想考人大金融。”
夏晴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脸颊又热了起来：“后来……分数够了清华，就改了清华。”其实是填志愿那天，她鬼使神差查了于途的模拟志愿，看到他填了清华，才临时改了方向。当然，这话她没敢说。
“挺好的。”于途点点头，目光落在前面的岔路口，“往这边走。”
路上遇到不少新生，三三两两地讨论着选课和军训，有人注意到于途，偷偷往这边看，还有女生红着脸小声议论。夏晴听着那些细碎的“那个男生好帅”，心里竟有点莫名的得意，我就知道他很帅，心中想着我的审美果然不错。
她偷偷打量于途，他似乎没注意到周围的目光，侧脸迎着光，鼻梁的阴影落在脸颊上，下颌线比高中时更清晰了些，带着点成年人的轮廓，却又在眼尾处留着点少年气的柔和。他的睫毛很长，垂眼时能遮住眼底的情绪，只有在说话时抬眼，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才会亮一下，像藏着星光。
“你怎么会选金融？”夏晴终于问出了憋了一路的问题，“我记得你以前说，想考航天工程的。”
于途的脚步慢了半拍，阳光落在他发顶，镀上一层浅金色。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家里人希望我选个更稳妥的专业。”
夏晴没再追问，她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无奈。高中时，于途的物理笔记本上总画着火箭的草图，班会讨论理想时，他说起空间站建设，眼神发光。那时候的他，像颗朝着既定轨道飞去的星，坚定又耀眼。
“金融也挺好的。”夏晴轻声说，“以后说不定能成厉害的投资人，投资航天项目呢？”
于途愣了一下，转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漾开一点笑意，比刚才在大厅里的笑更深些，连嘴角都弯出了明显的弧度：“你说得对，有这个可能。”
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夏晴还是高中时，某次数学课看他解出难题后偷偷笑，才发现的。
她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赶紧移开目光，假装看路边的行道树：“你看，有几片叶子黄了，穿插在绿叶中，还挺好看的。”
于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树叶在风里轻轻摇晃，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脚边。“嗯，”他说，“清华的秋天很漂亮。”
说话间到了紫荆6号楼楼下，宿管阿姨探出头问了句“新生吗”，接过夏晴的住宿单登记。于途把行李箱放在楼门口，又把她怀里的军训服接过来，叠好放在箱子上。
“谢谢你啊。”夏晴站在台阶上，比他矮了小半个头，得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不客气。”于途看着她，“军训记得带防晒，这个季节的太阳挺毒的。”
“哦，好。”夏晴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们加个微信吧？之前那个……我怕你换号了。”其实她的微信里一直躺着他的好友位，只是想找个理由，让联系变得更自然些。
于途拿出手机，解开锁屏，屏幕上是默认的蓝色背景，干净得像他的人。夏晴扫了他的二维码，发送好友申请时，备注写了“夏晴 金融一班”。
“通过了。”于途收起手机，“军训集合在田径场，明天早上七点，别迟到。”
“知道了。”夏晴笑了笑，杏眼里弯出两个小月牙，“那……我先上去了？”
“嗯。”于途点点头，看着她转身往楼里走，脚步轻快，马尾辫在身后轻轻晃。
夏晴走到二楼楼梯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于途还站在楼下，目光正朝着她这边。两人视线对上，夏晴像被抓包的小偷，慌忙转回头，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
进了宿舍，室友已经到了，正忙着铺床。夏晴放下东西，靠在门后，手还在微微发烫。她拿出手机，点开于途的微信头像——是片深蓝色的夜空，缀着几颗疏星。和他的人一样，清冷又安静。
她犹豫了半天，发了条消息过去：【今天真的谢谢你，帮我拿东西。】
几乎是秒回：【不客气。早点休息，明天军训累。】
夏晴看着屏幕上的字，指尖在对话框上悬了悬，最终还是没再发什么，只是把手机揣进兜里，走到窗边。楼下，于途的身影正慢慢走远，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
远处的田径场上，已经有教官在整队，隐约能听到口号声。夏晴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青草的清香，还有点属于九月的、带着期待的味道。
她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会走向哪里，不知道那个曾经朝着航天梦飞去的少年，会不会在金融系的课堂上找到新的方向，更不知道自己藏了两年的小心思，会不会有说出口的一天。
但此刻，看着于途渐渐消失在路转角的背影，夏晴的心里却像被阳光填满了，暖融融的。
也许，这个秋天，会有不一样的故事开始。
夏晴轻轻笑了笑，转身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