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残余的苦寒蒜煞、血腥味、焦糊味、以及那缸“十全大补汤”散发出的、更加令人绝望的恐怖药香。
玄真子和玉笋并排靠坐在石壁下,脸色灰败,气息微弱,仿佛两只被暴雨淋透、又差点被雷劈中的鹌鹑。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能量暴走与野蛮平衡,几乎抽干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
薛驼子却精神矍铄,正在那口大药缸前忙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将各种一看就绝非善类的药材丢进锅里:干瘪的蝎子、色彩斑斓的毒蘑菇、甚至还有几块像是从哪个坟头抠下来的、带着青苔的碎骨头。
“快了快了!”他兴奋地搓着手,“这锅‘龙骨蝎菇煞气汤’,以毒攻毒,以煞养煞,定能巩固你二人体内那微妙的平衡,说不定还能让那同息桥梁更坚韧几分!”
玉笋虚弱地掀开眼皮,看了一眼那锅咕嘟冒泡、颜色堪比沼泽污水的汤,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呻吟:“…驼前辈…能…能换个口味吗…比如…红糖姜枣…”
“胡闹!”薛驼子眼睛一瞪,“红糖姜枣哪有此等妙用?此汤乃老夫毕生心血之一!”
玄真子闭着眼,连说话的力气都省了。他现在只希望那锅汤熬好的时候,自己已经晕过去了。
然而,同息效应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反而变得更加敏锐和…琐碎。
玉笋觉得嗓子眼发干,轻微地咳嗽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玄真子喉咙也痒了一下,忍不住跟着轻咳起来。
玉笋肚子饿得咕咕叫。
玄真子的腹部也传来一阵清晰的肠鸣。
玉笋因为右臂经脉的余痛,轻轻吸了口凉气。
玄真子便觉得自己的右臂也跟着隐隐作痛。
这种同步到细节的感觉,让两人都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尴尬。尤其是在玉笋试图悄悄挪动一下压麻的屁股,结果发现玄真子也不自在的调整了一下坐姿之后。
“…臭道士,”玉笋有气无力地骂道,“你能不能…别学我…”
玄真子眼皮都没抬,声音沙哑:“…贫道…尽力…” 但这显然不是他能控制的。
就在这时,玉笋忽然感觉左手掌心一直紧握的糖霜琥珀,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以往寒意的刺痛感。
她下意识地摊开手掌。
只见那枚冰糖葫芦似的琥珀,表面竟然凭空多了几道细如发丝的裂痕!裂痕极浅,并未深入内部,但在那晶莹剔透的表面上显得格外刺眼。裂痕之中,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黑红交织的邪异能量,正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然后又隐没下去。
(糖霜封源种 - 裂痕初现)
“呀!”玉笋低呼一声,“它…它裂了!”
玄真子闻声,强打精神看去,眉头立刻紧锁。薛驼子也凑了过来,仔细端详,脸色变得有些严肃。
“啧,”薛驼子摸了摸下巴,“看来强行吞噬那邪眼令的能量,还是超出了它的承受极限。虽然大部分能量被你们俩分担了,但核心还是受到了一丝冲击。”
“会…会坏掉吗?”玉笋有些担心,这毕竟是玄真子“送”她的(虽然过程惨烈),还救过他们的命。
“坏倒不至于,这点裂痕无伤大雅,反而…”薛驼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像是个塞子被撬开了一丝缝。之前老夫还在想如何探究其内部奥秘,现在,或许有门了。”
他猛地站起身,在窟穴里来回踱步:“需要更精纯的能量…或者更对路的‘钥匙’…光靠小子那半吊子‘苦寒蒜煞’还不够…得找到能与其核心产生深层共鸣之物…”
他的目光忽然瞥见玉笋之前因为战斗而散落在地的、那本皱巴巴的《金刚经》——封面还残留着她的口水渍和酱油印,以及…一些她自己无意识涂鸦的、歪歪扭扭的酱肉图案。
(涂鸦藏悬壶 - 遥远呼应)
薛驼子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对了!悬壶令!那玩意儿据说能引动天下万药之气,甚至能窥探生命本源!若是能有那东西,说不定就能安全地撬开这糖疙瘩的秘密!”
玄真子苦笑:“悬壶令…早已碎落江湖,不知所踪…” 他想起了静心那只独眼,想起了吴郎中,线索早已中断。
“碎片也行啊!”薛驼子眼睛发光,“哪怕一丝气息,一点纹路!老夫就能想办法将其效应放大!”他猛地看向玉笋,“丫头,你之前那本画册呢?不是藏着悬壶令的纹路吗?”
玉笋哭丧着脸:“早就…早就不知道丢哪儿了…可能落在庵里,也可能在路上跑丢了…”
薛驼子顿时大为失望,唉声叹气。
玄真子却心中一动。画册…纹路…他似乎在哪里还见过类似的…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那件早已破烂不堪、沾满各种污渍的道袍内衬上。那里,似乎有一块深色的、洗不掉的痕迹…是了!是当初玉笋用那沾了酱肉油渍的帕子丢他,留下的印子!那帕子上,似乎也隐约有些奇怪的纹路?
但这个念头太过模糊,而且那帕子早已不知去向。
线索似乎又断了。
而就在这时,窟穴深处,那关押着“腌渍毒奴”的石牢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撞击声!
不是之前那种疯狂的冲撞,而是更有节奏的、似乎…带着某种目的的撞击?仿佛在敲打着什么。
三人顿时警觉起来。
“那家伙又醒了?”玉笋紧张道。
薛驼子侧耳听了听,皱起眉:“不对…这动静…不像是要破门…”
他示意两人噤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摸向石牢方向。
玄真子和玉笋强撑着站起身,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越靠近石牢,那撞击声越发清晰。咚…咚咚…咚…间隔规律,确实不像失去神智的疯狂行为。
薛驼子凑到牢门缝隙处,眯眼向里望去。
只见那个全身墨绿的“毒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疯狂撞击牢门,而是用头…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撞击着石牢内侧的一面墙壁!
那面墙壁看起来与其他石壁并无不同,粗糙不平。
但在那“毒奴”一次次的撞击下,某一处的石粉簌簌落下,竟然隐约露出了里面…一丝金属的冷光?而且那撞击声,仔细听来,似乎也带着一丝空响?
薛驼子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猛地退后几步,左右看了看,搬起一块之前被战斗震落的、棱角尖锐的大石头,对着那面墙壁,运足力气,狠狠砸了过去!
砰!哐!
石头砸在墙壁上,裂开一个大口子!更多的碎石落下!
后面露出的,根本不是结实的山岩,而是一面锈迹斑斑的、巨大的…青铜门的一角?!
门上似乎还雕刻着早已模糊的、古老而繁复的花纹,隐隐构成一个葫芦的形状…
百草窟深处,竟然藏着这样一扇神秘的青铜门?!
那“腌渍毒奴”…难道并非完全失去神智?它的撞击,是在本能地指引着什么?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若隐若现的古老青铜门上。
薛驼子的眼睛亮得吓人,喃喃自语:“…百草窟…百草…莫非这里以前是…悬壶一脉的某个秘密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