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溶洞像一张无声嘲讽的嘴。岩石上只留下林海身体压过的模糊痕迹,以及那几片沾着暗红色菌丝的皮肤组织,如同某种邪恶的蜕皮,刺目地散落在灰白的卵石上。
陈萱的心脏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疯狂擂动,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冲过去,手指颤抖地拾起一片菌斑组织。那东西还带着一丝诡异的湿滑和弹性,边缘的菌丝如同活物般微微蜷缩。林海的异变已经严重到开始主动脱落组织了吗?还是……
她猛地看向地面上那些凌乱的脚印。脚印很深,杂乱无章,不像是林海自己虚浮的脚步所能留下。至少有两个人,或者更多。他们带走了他?
是谁?“蝰蛇”的残党深入到了这里?还是……这地下深处,另有“居民”?
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强迫自己冷静,狙击手的本能让她迅速分析现场。脚印的方向指向溶洞更深处,与她来时探索的方向相反。那里是更深的未知黑暗。
没有时间犹豫了。她将那片菌斑组织用油布小心包好塞入口袋,抓起留下的那点水和食物,毫不犹豫地沿着脚印追踪下去。
这一次,她的脚步更快,更轻,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愤怒、担忧和刚刚在石室中获得的可怕信息交织在一起,化为一股冰冷的动力。无论带走林海的是谁,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必须把他找回来。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空气变得更加潮湿闷热,那股土腥味中,再次隐隐夹杂起一丝熟悉的、令人不安的甜腻腐臭。周围的岩壁开始出现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岩石,而是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颜色暗淡的菌膜,像是陈旧的血痂。光线几乎完全消失,陈萱只能凭借触觉和记忆,以及前方那若有若无的、菌类增生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磷光,艰难地追踪着脚印。
胸前的场强指示仪虽然指针碎裂,但此刻外壳似乎也传来一种轻微的、持续的震动感,越往前走,震动越明显。这里的精神辐射和能量场依旧强烈,甚至可能比“深渊”边缘更甚。
脚印在一处狭窄的、被厚重菌膜完全覆盖的洞口前消失了。洞口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黑黢黢的,那股甜腻的腐臭气息正是从里面浓郁地散发出来,几乎令人窒息。
陈萱停下脚步,握紧了匕首和步枪。洞口边缘的菌膜上,她看到了一小块新鲜的刮擦痕迹,以及一抹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粘稠液体——和林海身上异变组织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一定被带进了这里面。
里面是什么?另一个培育场?一个巢穴?
她想起石室笔记本中那句疯狂的话:“……我们不得不……处理掉……”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深吸一口带着浓烈恶臭的空气,将步枪背好,拔出匕首,弯腰钻进了洞口。
洞内并非想象中那样狭窄,反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人工开凿痕迹更加明显的甬道。只是这条甬道已经完全被各种菌类增生所占据。墙壁、天花板、脚下,到处都是厚厚叠叠、形态各异的菌体。颜色以暗红和紫黑为主,有些像巨大的木耳,有些如同腐烂的内脏般垂落,有些则形成了蜂窝般的结构,里面似乎有东西在微微蠕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孢子,即使戴着面罩,陈萱也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大脑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粘稠的纱布。
这里简直是一个菌类的王国,一个活着的、腐败的地狱。
她强忍着生理和心理上的极度不适,沿着甬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摸去。脚下菌毯软腻粘滑,每一步都陷下去,发出噗嗤的声响。周围那些蠕动的菌体,仿佛有生命般,随着她的经过而微微转向。
走了大约几十米,前方出现了微光。不是探照灯的惨白,也不是菌类自身的磷光,而是一种更加柔和、却同样诡异的……暗红色的光。
甬道在这里到了一个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大的空间。
陈萱屏住呼吸,贴在甬道出口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眼前的情景,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但洞穴的中央,并非那个搏动的肉瘤,而是一个由无数暗红色菌丝、废弃的金属构件、破碎的混凝土块以及……大量的人类骸骨堆积、缠绕而成的、如同祭坛般的诡异结构!
祭坛的顶端,镶嵌着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类似水晶的结晶物体。那光芒并不明亮,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邪异和诱惑力,仿佛有无数低语直接从那光芒中散发出来,钻进人的脑海。
而在祭坛的周围,跪伏着十几个身影!
它们大多衣衫褴褛,身形佝偻扭曲,皮肤上覆盖着厚厚的、与祭坛同色的菌毯,显然都是被深度感染的“菌傀”。但它们并没有像之前遇到的怪物那样疯狂攻击,而是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朝着祭坛顶端的暗红结晶匍匐着,身体有节奏地微微起伏,发出一种低沉而统一的、仿佛诵经般的嗡鸣。
而在这些跪伏的菌傀中间,靠近祭坛基座的地方——
林海被平放在那里!
他身上的防护服已经被剥去,只穿着破烂的内衣。暗紫色的菌斑几乎覆盖了他大半个身躯,那些细小的菌蕾已经开放,露出里面如同眼睛般的暗红色孢子囊。他的身体被一些粗壮的、搏动着的暗红色菌丝缠绕、固定,像是一件即将献祭的祭品。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却相对完整的老旧工装,佝偻着背的身影,正站在林海身边。他背对着陈萱,看不清面容,但那一头花白凌乱的头发,以及手中拄着的磨光滑的木棍……
是那个气象站的老人?!
他没有死?!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他”了?!
只见老人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手中握着的,正是林海那把刻着“指引者”标记的潜水刀!他将刀尖对准了林海胸口那搏动得最剧烈的、菌化最严重的区域。
低沉诡异的诵经声在洞穴中回荡,祭坛顶端的暗红结晶光芒似乎随之增强。
他们要做什么?用林海的身体完成某种仪式?!
陈萱瞳孔骤缩,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她猛地举起步枪,瞄准了那个佝偻的背影。
就在她的食指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
祭坛顶端的暗红结晶,光芒猛地一闪!
陈萱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充满恶意的意志,如同巨浪般轰入了她的脑海!手中的步枪变得沉重无比,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那低语的诵经声变成了疯狂的嘶吼,直接在她意识深处炸开!
“呃啊——!”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狙击步枪脱手落地,整个人踉跄着跪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试图抵御那几乎要将她意识彻底撕碎的冲击。
而祭坛边,那个佝偻的老人,仿佛有所感应,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