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撞开的缝隙,像一道伤口,撕破了哨所内凝固的尘埃与寂静。门外的风雨声变得清晰,裹挟着湿冷的寒意灌入,吹动了陈萱额前湿漉的发丝,也让她因高烧而滚烫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但那一声枯枝断裂的轻响,绝非风雨所致。
它太突兀,太刻意,像黑暗中潜行者的失手,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你并不孤单。
陈萱背靠着冰冷的石墙,步枪枪口死死锁定那扇半开的、通往未知的门缝。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与门外哗啦的雨声竞速。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不仅仅是紧张,更是体力严重透支的生理反应。
是谁?
是循着钥匙“信标”而来的菌傀?它们应该还在河床与那突然出现的巨兽纠缠。
是那只狂暴的巨兽?它击退了菌傀,然后追踪到了这里?
还是……这废弃哨所真正的主人,“指引者”的一员,或者……“沉默者”?
林海昏迷前的警告在她脑中轰鸣:“不能相信……”、“它们在呼唤……”。“它们”指的是什么?是菌傀,是巨兽,还是……持有同样标记的“指引者”?
柜子里那些抑制异变的草药是真实的希望,但石室笔记里的绝望警告也同样真实。信任与怀疑,像两条毒蛇,在她心中纠缠撕咬。
门外的存在似乎极有耐心。除了那一声之后,再无任何声息。只有风雨依旧,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错觉。
但陈萱知道不是。狙击手的直觉像绷紧的弦,提醒她危险就在咫尺之遥的门外,与黑暗和雨幕融为一体,静静等待着。
她不能一直僵持下去。林海还躺在外面冰冷的雨地里,生死一线。她自己也快要到达极限。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感,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对着门缝低喝道:
“谁在外面?”
声音在狭小的哨所内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
没有回应。
只有风雨声。
沉默,有时比回答更令人心悸。
陈萱目光快速扫过哨所内部。除了她进来的门,没有其他出口。窗户被木板钉死。这是一个绝地。
如果门外是敌人,她唯一的生路就是趁其不备,强行突破,或者……利用这哨所内部的环境周旋。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刻着三花瓣标记的柜子上,落在壁炉里冰冷的灰烬上,落在桌那盏积满灰尘的煤油灯上。
一个冒险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
她缓缓移动,尽量不发出声音,来到桌边,拿起那盏煤油灯。她摇晃了一下,里面似乎还有少许煤油。她摸索着找到火柴——一盒受潮严重的老旧火柴,不知道还能不能划着。
与此同时,她始终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盯着门缝外的动静。
依旧死寂。
她蹲下身,将步枪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尝试划着火柴。
“嚓……”第一根,受潮的磷头只冒起一点火星便熄灭了。
“嚓……”第二根,同样失败。
冷汗沿着她的鬓角滑落。门外的东西,是否听到了这细微的摩擦声?
她深吸一口气,擦亮了第三根火柴。
微弱的光焰骤然亮起,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照出她苍白而坚毅的脸庞,以及桌上厚厚的灰尘。
她迅速点燃煤油灯的灯芯,调整了一下,让火焰稳定下来。昏黄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哨所的大部分空间,在墙壁上投下摇曳晃动的阴影。
然后,她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她举起煤油灯,手臂伸直,将昏黄的光晕,尽可能地投向那扇半开的门缝,试图照亮门外那一小片区域!
这是一个挑衅,也是一个试探。她要看看,藏在黑暗里的,到底是什么!
光线穿过门缝,投入外面的雨幕,只能照亮门前几步远泥泞的地面,和几丛在风雨中摇晃的野草。更远处,依旧是无边的黑暗。
然而,就在光晕的边缘,就在那泥泞的地面上,陈萱看到了一样东西——
一个脚印。
一个清晰的、带着泥水、刚刚留下不久的脚印。那不是人类的鞋印,也不是野兽的爪印。它形状怪异,前端分叉,后端深陷,边缘带着一种不规则的、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融化过的痕迹!
这绝不是她或林海的脚印!也不是之前见过的菌傀或巨兽的足迹!
一个新的,未知的……
门外的存在,似乎被这突然的光线惊动,或者是对她的试探做出了反应。
陈萱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湿漉漉的物体在地上拖行的声音,正从门的一侧,缓缓移向门口!
它要进来了!
陈萱猛地将煤油灯放在桌上,抄起步枪,再次瞄准门口,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昏黄的光线下,门缝的阴影开始扭曲、扩大。
一个模糊的、佝偻的、笼罩在湿透破烂衣物下的轮廓,缓缓地、一寸寸地,从门边的阴影里,挪到了门缝的光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