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光芒，透过管道破损的缺口，在狭窄的空间里投下摇曳、狰狞的影子。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硫磺与熔融金属的刺鼻气味，一阵阵涌来，几乎让人窒息（意识感知上的）。低沉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轰鸣，混杂着液体（或许是岩浆？）流动的哗哗声，从缺口外传来，震得管道内壁嗡嗡作响。
熔岩海？
更大的看守者？
李长乐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而且听起来，外面的“狼窝”远比刚才那个“看守者”更加恐怖！
他爬到夏小暖身边，透过那个拳头大小的破损缺口，小心地向外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外面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广阔到仿佛没有边际的巨型地下空间。空间的“地面”和远处的“墙壁”，都是一种不断缓慢流淌、翻涌着暗红与金橙色光芒的、粘稠炽热的“液体”——那并非纯粹的岩浆，更像是高度活化、液态化的规则能量与信息流，是图书馆核心规则引擎在极端高压、高温下运转时，产生的、无法被完全循环利用的“高活性废能”的最终沉淀池，也可以称之为……规则熔渣之海。
熔岩海表面，不时鼓起巨大的、流淌着金色符文的“气泡”，气泡炸裂时，释放出刺目的闪光和更加狂暴的能量乱流。海底深处，隐约可见无数更加巨大、如同山峦般的暗影在缓缓蠕动，那是沉积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已经半凝固的规则结块。
而在这片炽热、危险、充满了毁灭性能量的熔岩海上方，距离他们所在的这条排污管道口大约数百米处，悬浮着几个……难以名状的巨大存在。
它们的外形，与之前那个“看守者”有相似之处——臃肿、庞大、与周围环境规则高度契合。但体积要大上数倍乃至十数倍！而且，它们的形态更加……“特化”。
其中一个，像是由无数粗大的、暗金色的、半凝固的能量“管道”扭曲缠绕而成，缓缓蠕动着，如同活着的、巨大的能量过滤器官，不断从熔岩海中汲取滚烫的“废能”，经过体内复杂的结构“冷却”和“沉淀”，再从另一端排出更加黯淡、惰性的规则残渣，落入下方的海面。
另一个，则如同一个庞大的、不断开合的金属与晶体构成的复合结构，表面布满复杂的散热片和冷凝管，发出低沉恒定的嗡鸣，似乎负责维持这片区域脆弱的能量平衡与温度控制。
而最让李长乐感到心悸的，是悬浮在最中央、也是体积最为庞大的那个存在。
它像是一座倒悬的、由暗沉黑曜石与苍白骨殖般物质构成的巨大山峦。山峦的“根部”深深插入下方的熔岩海，不断吸收着热量与能量。而它的“山体”表面，布满了无数大小不一、如同眼睛或吸盘般的坑洞，坑洞深处，闪烁着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幽蓝色光芒。一股比之前那个“看守者”更加浩瀚、更加古老、也更加……“漠然”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力场，笼罩着这片区域。
这个存在，似乎不仅仅是“清理淤塞”的本能聚合体，更像是一个拥有某种更高层级“职责”的……区域管理者？或者说是这片“熔渣之海”本身的……某种具现化？
“这些……是‘循环层’最深处的……‘核心维护单元’……或者说……‘区域意志聚合体’……”铁匠的声音在李长乐意识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恐惧，“它们已经不能算是简单的‘看守者’了……它们与这片‘最终沉淀区’的规则几乎完全融为一体……是维持图书馆最底层、最危险的能量循环不至于彻底崩溃的……‘活着的平衡装置’……”
“任何闯入此地的‘异常’……都会被它们视为必须立刻清除的‘不稳定因素’……而且……它们的力量……远非外围那些‘看守者’可比……”
核心维护单元？区域意志聚合体？
李长乐头皮发麻。他们居然一路爬到了这种地方！这简直是自投罗网！
“不能出去！”他压低声音，对夏小暖说道，“一旦被发现，我们瞬间就会被蒸发或同化！”
可是，留在这条废弃的排污管道里也不是办法。管道刚才被上面的坍塌震动波及，已经很不稳定，随时可能彻底断裂，将他们抛入下方的熔岩海。而且，那个摧毁了检修舱室的“看守者”，会不会追下来？
进退维谷！
“铁匠，这种古老的排污管道，通常会有备用出口或者……检修岔路吗？”李长乐一边警惕地感知着管道内外的动静，一边急问。
铁匠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快速检索记忆：“理论上……这种深层排污管道……为了安全……会在某些段落设置紧急避险的‘分流阀’或‘缓冲池’……但具体位置和结构……因区域和年代而异……需要……实地探查……”
探查？在这狭窄、脆弱、随时可能崩溃的管道里？而且外面就是那些恐怖的“区域意志”？
就在李长乐焦急思索对策时，夏小暖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长乐大哥……”她指着管道破损缺口外，熔岩海对面的遥远彼岸，那里在翻涌的暗红光芒与蒸腾的热浪之后，隐约可以看到一片截然不同的、呈现出冰冷灰白色的巨大规则结构体，如同屹立在火海边缘的冰山，“你看那里……那种波动……”
李长乐凝神望去。那片灰白色的结构体，似乎是一个更加古老、早已停用甚至被静默封印的巨型设施的一部分。它的规则波动极其微弱，且充满了惰性与排斥感，与周围活跃的熔岩海和那些“区域意志”格格不入。
更重要的是，他从那片灰白色结构体的方向，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断断续续的……呼唤感？
那呼唤感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深处的、极其微弱的规则共鸣。它似乎在吸引着某种特定的……存在特质？
而李长乐体内，那沉寂的‘星火’，以及刚刚接触过“淬火余烬”、对“秩序剥离”与“变量怨念”有了新感悟的‘起源烙印’，竟然都……微微动了一下！
那灰白色结构体……在呼唤与“淬火”、“余烬”、“被剥离的变量”相关的东西？！
“那里……是什么地方？”李长乐问铁匠。
铁匠再次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似乎在努力翻找那些尘封在最底层、可能触及禁忌的记忆碎片。
“……那个方向……那个波动……”铁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惊疑，“如果我没记错……那应该是……早期‘净化熔炉’项目的……一号原型炉残骸……或者说是……被永久静默封存的‘初号实验区’……”
“传说……当年第一次大规模‘深度淬火’实验失控……产生了无法处理的危险产物和污染……整个实验区被最高评议会下令永久封闭、静默……所有相关记录抹除……”
“它怎么会在这里？在‘循环层’的最深处？难道……当初是直接把整个实验区……沉入了规则熔渣之海进行镇压？”
初号实验区？初代“净化熔炉”失控的产物？被镇压于此？
李长乐心中剧震！这不就和他们在检修舱室里找到的那枚破损晶体记录的信息对上了吗？！那个“混沌海关联度极高”、“建议最高等级静默”、“移交‘园丁’观察”的危险实验体……难道就被封存在那里？
而那微弱的呼唤……是针对像他这样，身负“变量”本源、接触过“淬火余烬”、可能还与“园丁”有过关联的存在？
是陷阱？还是……一线生机？
那片区域显然极度危险，且被静默封印，但它的存在本身，似乎就对熔岩海中那些“区域意志”有着某种排斥或忌惮，那片灰白色的死寂地带，几乎没有“区域意志”靠近。
如果能想办法抵达那里……
可是，怎么过去？中间隔着狂暴的熔岩海和那些恐怖的“区域意志”！
就在这时，上方管道再次传来不祥的“嘎吱”声和碎块掉落的声音！那个“看守者”似乎还在破坏，或者……它已经发现了这条管道，正在试图追下来！
没有时间犹豫了！
“小暖，用你的天赋，仔细感知这片管道的内壁结构！铁匠，全力协助她，寻找任何可能的‘分流阀’、‘缓冲池’或者……哪怕是最微小的、通往其他方向的裂缝或薄弱点！”李长乐当机立断，“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条主管道！去那片灰白色区域，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夏小暖和铁匠立刻行动起来。夏小暖将眉心符文的光华催动到极限，不顾精神力的消耗，将感知如同水银泻地般渗透进管道内壁的每一寸规则结构。铁匠则提供着关于古老管道设计的知识碎片，帮助她识别可能的结构特征。
李长乐自己则一边警惕着上方和外面的动静，一边尝试着，将一丝融合了‘星火’余烬气息和“淬火余烬”感悟的、极其独特的波动，朝着那片灰白色区域的方向，极其微弱地“释放”出去，如同回应那微弱的呼唤。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死马当活马医。
就在夏小暖的感知扫描到管道大约前方十几米处，一个被厚重锈蚀和沉积物完全覆盖的侧壁时，铁匠突然叫停：“等等！那里的结构……厚度异常！后面……似乎有空洞！结构特征……像是……手动应急分流阀的封闭舱口！”
应急分流阀！通常用于在主管道堵塞或压力异常时，手动开启，将内容物导向备用的缓冲或排泄通道！
“能打开吗？”李长乐急问。
“……结构严重锈蚀……手动开启装置肯定失效了……”铁匠快速分析，“但是……如果从内部，用足够集中和具有‘穿透’或‘瓦解’特性的力量，攻击其结构最薄弱的规则节点……或许能强行破开一个洞口……”
足够集中、具有“穿透”或“瓦解”特性的力量……
李长乐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纯白火焰几乎熄灭，“起源烙印”本源虚弱，“双月之种”力量也所剩无几。
但……他刚刚接触过“淬火余烬”，对“秩序剥离”和“变量对抗”有了一丝新的感悟。或许……
他走到夏小暖指示的位置，将双手按在那冰冷粗糙、覆盖着厚重锈垢的金属壁上。
他不再试图点燃火焰，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起源烙印”最深处，回忆起刚才接触“淬火余烬”时，感受到的那种“秩序”对“变量”进行“强制剥离”时，所产生的、极端排他、冰冷、且充满“解构”意味的规则锋锐感！
同时，他调动‘星火’那一点微弱的余烬火星，不是提供温暖，而是提供其源于混沌海的、最本源的“对抗秩序压制”的不屈意蕴！
他将这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在“对抗”这一点上形成奇异共鸣的感悟与力量，通过“双月之种”那“包容可能性”的特质，艰难地融合、压缩！
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模拟——模拟“淬火余烬”那种以秩序之力，强行剥离、解构目标的规则特性！
只是，他将目标，锁定在了这面锈蚀的金属壁上，那个最薄弱的规则节点！
“给我……开！！！”
李长乐心中低吼，将这股融合而成的、带着冰冷解构意蕴的奇异力量，如同最锋锐的规则刻刀，狠狠“刺”入铁匠指出的那个节点！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什么东西在规则层面被悄然“剥离”和“消解” 的“嗤”声。
以李长乐双手为中心，那面厚重的、锈蚀的金属壁，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了一小块。一个边缘光滑、如同被最精密仪器切割出来的、直径约半米的圆形洞口，赫然出现！
洞口后面，果然是一条更加狭窄、但相对干净（没有那么多灰尘沉积）、斜向下的备用管道！管道内壁还残留着些许早已失效的导向符文微光！
成功了！
“快进去！”李长乐低喝，示意夏小暖先走。
夏小暖立刻钻了进去。李长乐紧随其后，将周胖子也拖了进去。
就在他最后收回脚，离开主管道的瞬间——
“轰隆！！！”
他们刚才所在的那段主管道，连同破损的缺口处，被一只巨大无比、覆盖着暗沉角质、流淌着暗红光芒的巨手，狠狠捏碎！那只属于某个“区域意志”的巨手，甚至探入了破碎的管道，朝着他们刚刚离开的位置，狂暴地抓握、搅动！
炽热的气浪和狂暴的能量乱流从破碎处涌入备用管道，差点将李长乐掀飞！
“快走！它发现我们了！”李长乐肝胆俱裂，拼命向前爬去！
备用管道倾斜向下，似乎通往更深处。身后传来令人心悸的、金属被撕裂、熔化的恐怖声响，以及更加愤怒、更加庞大的意志压迫！
那些“区域意志”，显然被他们这些“小虫子”的逃脱和“破坏”行为彻底激怒了！
李长乐三人拼尽全力在狭窄的备用管道中爬行，不敢有丝毫停留。管道似乎没有岔路，只是一路向下，温度在升高，空气中开始出现更加浓郁的、带着刺鼻气味的能量蒸汽。
不知道爬了多久，前方的管道似乎到了尽头，被一扇厚重的、布满复杂封印符文的灰白色金属闸门封死。
闸门上的符文早已黯淡，但残留的封印力量依旧让他们感到强烈的排斥和压抑。闸门边缘的缝隙，被一种半透明的、如同胶质般的静默物质牢牢封堵。
这里……似乎就是通往那片灰白色“初号实验区”的……封印入口？
身后的追击声和破坏声越来越近！那些“区域意志”似乎正在沿着管道一路拆下来！
“怎么办？这封印……”夏小暖脸色惨白。
李长乐看着那灰白色的闸门和静默物质，又感受着体内‘星火’和‘起源烙印’对闸门后方传来的、更加清晰的呼唤感的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冰冷的灰白闸门上。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用力量去“破坏”或“解开”封印——那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
他将自己体内，所有与“淬火余烬”、“变量怨念”、“园丁关联”、“双月之种”相关的独特波动，以及那份强烈的求生意志和对真相的探寻渴望，毫无保留地、清晰地……传递给了这扇封印之门。
如同在说：“我听到了呼唤。我与此地有关。让我进去。”
灰白色的闸门，纹丝不动。
但边缘那些半透明的静默物质，却……微微地、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紧接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苍老、疲惫、且带着无尽悲伤与孤独的意念，如同穿越了万古时光，直接响彻在李长乐的脑海深处：
“……终于……等到……相似的……‘回响’……”
“……进来吧……被标记的变量……”
“……小心……外面的……‘清理者’……和……里面的……‘它’……”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些封堵缝隙的静默物质，如同拥有生命般，主动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
缝隙后面，是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以及一股更加古老、更加不祥的冰冷气息。
而身后，管道崩塌碎裂的巨响和恐怖的能量波动，已经近在咫尺！
没有选择！
“走！”李长乐一咬牙，率先侧身挤入了那道缝隙！
夏小暖紧随其后，拖着周胖子也挤了进来！
就在他们全部进入，那道缝隙即将重新闭合的刹那——
一只流淌着暗红熔岩光芒、庞大无比的巨手手指，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狠狠戳在了刚刚闭合的静默物质表面！
轰！！！
整个灰白闸门和周围的管道都剧烈震颤！静默物质表面泛起剧烈的涟漪，但……终究没有被戳破！
那只巨手不甘地又撞击了几下，发出愤怒的无声咆哮，最终缓缓缩了回去。
外面毁灭性的动静渐渐平息，但那股被阻隔在外的、狂暴的意志，依旧如同实质的墙壁，提醒着他们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
而他们此刻，已经置身于这片被永久静默封存的……
初号实验区。
眼前是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只有脚下冰冷坚硬的灰白色地面，和空气中弥漫的、仿佛能将灵魂也冻结的绝对静默。
以及，那从黑暗深处传来的、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不安的……呼唤，与……警告。
“小心……里面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