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攻城血战（一）
天策府大军在杭州城下，安营扎寨，休整了两日。这两日，可不是闲着。庞万春亲自带着一帮子将领和工兵头目，骑着马，绕着杭州城那高大得吓人的城墙，远远近近、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哪段城墙看起来旧一点，哪座城门的守军旗号有点杂乱，护城河哪一段好像窄那么一星半点，都被他们用炭笔在粗羊皮上画了又画，标了又标。
方腊的中军大帐里，更是灯火通明了好几夜。核心将领们围着那张简陋的城防图，争得面红耳赤。
“打西门！涌金门！”庞万春蒲扇般的大手“啪”地拍在地图上，震得油灯直晃，“俺看过了，这段城墙相对低矮些，城外地势开阔，适合咱们展开兵力！一鼓作气，砸开它！”
水军的李彪却嚷嚷道：“要我说，还是打水门！候潮门那边，咱们的战船能靠上去！在水上，咱们比在陆上有点把握！”
老成持重的赵普捻着胡须摇头：“水门狭窄，铁栅坚固，易守难攻。西门虽开阔，但守军必然重兵布防。老夫以为，可否声东击西？佯攻北门，主力猛扑防守相对薄弱的东门？”
方腊一直沉默地听着，目光在地图上来回扫视。最后，他抬起眼，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就打西门，涌金门！”
他指着地图分析道：“万春兄说得对，西门地势利于我军展开。更重要的是，韩冲的人传回消息，守西门的是张俭的副将，一个姓王的统制，此人性格急躁，不是沉得住气的主。咱们猛攻西门，若能激他出战，或可寻得破绽！至于水门和东门，李彪，你率水军战船，在候潮门水域游弋，摆出进攻架势，牵制守军兵力！再派一军，到东门外鼓噪佯攻，让张俭摸不清咱们的主攻方向！”
战略既定，整个天策府大营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疯狂运转起来。工匠营连夜赶制云梯、冲车、壕桥；士卒们磨利刀枪，准备沙袋；伙头军备足了干粮和清水。
第三日，拂晓。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秋日的晨雾尚未散尽。杭州西门外，死一般的寂静中，突然响起了低沉而震撼人心的战鼓声！“咚！咚！咚！” 如同巨人的心跳，敲在每一个守城士卒的心坎上。
浓雾中，黑压压的天策府军阵，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幽灵，缓缓向前推进。最前面是举着高大木盾的刀盾手，其后是如林的长枪兵，再后面是引弓待发的弓弩手。数十架高大的云梯和笨重的、蒙着生牛皮的冲车，在士卒们的推动下，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响，缓缓逼近。
城头上，守军也早已严阵以待。张俭的副将王统制，按着腰刀，在亲兵簇拥下，在城楼上来回走动，声嘶力竭地给部下打气：“弟兄们！守住！援军不日就到！杀反贼一人，赏钱十贯！后退一步者，立斩！”
“放箭！”眼见天策府军进入射程，王统制声嘶力竭地吼道。
霎时间，城头上箭如雨下！密集的箭矢带着凄厉的呼啸，从天而降！叮叮当当地砸在天策府军的盾牌上，或者不幸地穿透缝隙，带起一蓬蓬血花！中箭的士卒惨叫着倒地，但整个军阵依旧踏着同伴的尸体，顽强地向前推进！
“弓弩手！还击！压制城头！”庞万春立马在后方高坡上，怒吼道。
天策府的弓弩手们，冒着箭雨，奋力向城头抛射箭矢！双方箭矢在空中交错飞舞，如同飞蝗！不断有守军中箭从城头栽落，也不断有攻城的士卒被射成刺猬。
“冲过护城河！架壕桥！”前军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呐喊。
敢死队顶着门板、沙袋，冒着矢石，拼命冲向护城河，试图填平一段河道，或者架设简易的壕桥。城头上，滚木礌石如同冰雹般砸下！巨大的石块落入水中，溅起丈高水花；沉重的滚木沿着城墙根翻滚，将试图靠近的敌军碾成肉泥！更可怕的是烧沸的“金汁”（混了毒物的粪水），劈头盖脸地泼下来，被淋到的士卒发出非人的惨嚎，皮开肉绽，痛苦不堪！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鲜血和生命！
终于，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几处壕桥勉强架通，巨大的冲车也被推到了涌金门下！“咚！咚！咚！” 沉重的撞木，开始猛烈撞击包着铁皮的厚重城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城门楼似乎都在颤抖！
“顶住！快！加顶门杠！倒火油！烧了他们的冲车！”王统制急得跳脚。
守军将一罐罐火油抛下，点燃火箭射去！冲车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推车的士卒浑身是火，惨叫着乱跑，但立刻有后备队冲上，冒着烈火，继续撞击！
与此同时，十几架高大的云梯，纷纷靠上了城墙！天策府的悍卒们，口衔钢刀，一手举盾，一手攀梯，如同猿猴般向上猛爬！
“滚木！礌石！快扔！”守军军官声嘶力竭。巨大的石块、滚木沿着云梯砸下，攀登的士卒如同下饺子般纷纷坠落，筋断骨折！更有守军使用长长的叉竿，奋力推开云梯！
然而，天策府的士卒实在悍勇！前面的人摔下，后面的人毫不犹豫地跟上！尸体在城下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护城河水！惨烈的叫声、兵刃的碰撞声、战鼓声、呐喊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乐章！
庞万春看得双目赤红，亲自率一队精锐压上，督战的同时，不断调整进攻节奏，试图找到守军的薄弱点。
方腊在中军远远望见西门战况如此惨烈，心中沉重，但面色不变。他深知，攻城战就是绞肉机，尤其是攻打杭州这样的坚城，没有捷径，只能用命去填！他下令加强东门和水门的佯攻力度，进一步牵制守军。
这一天的攻城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日落。涌金门下，尸横遍野，河水为之赤红。天策府军数次攻上城头，都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但最终都被拼死击退。城墙上下，双方都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伤亡。
鸣金收兵时，天策府军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满目疮痍和堆积如山的尸体。城头上，守军也伤亡惨重，疲惫不堪地靠在垛口后喘息，庆幸又熬过了一天。王统制看着城下惨状，也是心有余悸。
第一天的血战，天策府未能破城，但极大地消耗了守军的兵力和意志。而更加残酷的考验，还在后面。杭州攻防战，这锅滚油，才刚刚烧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