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军议定策
韩冲带来的消息，像块冰疙瘩掉进了热油锅，在“大炎”朝这小朝廷的顶层，滋啦啦地炸开了。童贯这老阉狗，在江宁府憋了几个月坏水，果然又要呲牙了。这事，不能含糊，得赶紧拿出个章程来。
第二天一大早，方腊就把庞万春、赵普、方百花、方貌这几个核心人物，全叫到了王宫偏殿。说是王宫，其实就是原先转运使司衙门的大堂，拾掇得干净了些，中间摆了个长条案，铺了张半新不旧的杭州路舆图，勉强算个“军机处”了。
人一到齐，门一关，屋里顿时显得有点闷。春末的天，已经带了点暑气，再加上心里有事，几个人脸上都见了汗。
方腊没坐，就站在案首，双手撑着案沿，目光扫过众人：“韩冲送来的信儿，都知道了。童贯在江宁不老实，磨刀霍霍，看样子，用不了俩月，就得扑过来。咱们是等他打上门，还是怎么着？都说说。”
他话音刚落，庞万春“腾”地就站了起来，嗓门震得房梁嗡嗡响：“那还用说？等他打上门？那不是成了缩头乌龟！咱们得迎上去！揍他狗日的！”
他蒲扇般的大手“啪”一下拍在地图上的江宁府位置，震得茶杯都跳了跳：“大哥！你给我三万精兵，我老庞亲自带队，渡过江去，主动出击！趁他还没准备利索，直捣江宁！端了童贯的老窝！看他还拿什么反扑！”
赵普正端着茶杯想喝口水，被庞万春这一巴掌震得茶水洒了一身。他苦笑着放下杯子，掏出块帕子擦着官袍上的水渍，慢悠悠地开口：“万春兄，稍安勿躁。主动过江，直捣江宁……勇气可嘉，但……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庞万春牛眼一瞪：“赵先生，你啥意思？怕了？”
“非是惧怕。”赵普摇摇头，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长江，“万春兄请看，长江天堑，非等闲可渡。我军水师，初创未久，大小战船不过数十，如何能与童贯经营多年的江宁水师抗衡？此其一。其二，我军新占杭州，立足未稳，睦州等地亦需兵力镇守。若倾主力北上，一旦有失，或后方生变，则大势去矣。其三，童贯老谋深算，岂会不防我渡江？必设重兵于北岸，以逸待劳。我军劳师远征，背水作战，凶多吉少啊。”
庞万春不服气：“那照你说，就干等着？等童贯调齐了兵马，造好了战船，浩浩荡荡杀过来，把咱们堵在杭州城里打？”
“自然不是干等。”赵普捻着胡须，手指从江宁缓缓南移，划过几个点，“我军之长，在于新锐，在于地利。童贯势大，然其师老兵疲，新败之余，士气未必高昂。我军可采取‘主动防御，前出阻击’之策。”
方腊目光一闪：“赵先生，仔细说说。”
赵普的手指在杭州以北、富春江下游的几个要冲地点点了点：“大王，诸位请看。杭州非是孤城，其北有独松关、千秋关等险隘，西南有富春江天险。我军不必坐守孤城，可派遣精锐，前出至这些关隘、渡口，依托有利地形，构筑防线。童贯军若来，必先攻此。我军可凭险据守，层层消耗其兵力、锐气。此乃‘御敌于国门之外’。”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此，有几点好处。一，可将战火引至境外，保杭州腹地安宁，不扰民生。二，我可依托预设阵地，以逸待劳，抵消敌军兵力优势。三，即便前出部队受挫，亦有后退依托杭州坚城之余地，不至一败涂地。四，可争取时间，巩固后方，训练新军，甚至……观望北边梁山与田虎战事，或有变数。”
方百花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赵先生此议稳妥。我军新附士卒颇多，野战能力与童贯百战边军相比，恐有不及。依托关隘防守，确是扬长避短之法。我可率一军，驻守独松关，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方貌也附和道：“教导队也可随军前出，稳定军心，向当地百姓宣讲我朝政令，争取民心。”
庞万春皱着眉头，盯着地图看了半天，虽然觉得不过瘾，但也知道赵普说得在理。他嘟囔道：“守关隘……也行！但不能光守着挨打！得出击！得找机会咬他几口！比如，派精干小队，夜间渡江，骚扰他的粮道，烧他几个粮草囤积点！”
赵普微微一笑：“万春兄此议甚好！正合‘主动防御’之意。防守，非是枯守。可伺机以精兵小股出击，疲敌、扰敌，积小胜为大胜。水军李彪部，亦可沿江游弋，寻机歼敌小股船队，打击其水运。”
方腊一直静静听着，这时，他直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好！就依赵先生之策！主动防御，前出阻击，御敌于国门之外！”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几个关键位置：
“万春兄！”他看向庞万春，“命你总督北线诸军事，亲率两万精锐，前出至独松关、千秋关一线，依托关隘，构筑主防线！务必将来犯之敌，挡在杭州百里之外！”
“得令！”庞万春抱拳，声如洪钟。
“百花！”方腊看向方百花，“你率本部一万人马，为万春兄侧翼，驻守富春江口，严防敌军从水路迂回！水军李彪部，归你节制！”
“末将领命！”方百花肃然应道。
“方貌！”方腊又看向方貌，“你率教导队骨干，随前军行动，稳定军心，宣传政令，动员当地民夫，协助构筑工事！”
“臣遵旨！”
“赵先生！”方腊最后看向赵普，“后方粮草军械统筹、新兵训练、杭州城防，就全拜托你了！务必保障前线无后顾之忧！”
“老臣定当竭尽全力！”赵普躬身领命。
方腊深吸一口气，环视众人，沉声道：“童贯来者不善！此战，关乎我‘大炎’生死存亡！望诸位同心协力，奋勇杀敌！前出各军，务必谨慎持重，依险而守，挫敌锐气！没有我的将令，不得浪战！杭州，是我们的根本，绝不能有失！”
“谨遵王命！”众人齐声应和，一股肃杀之气，在殿中弥漫开来。
战略已定，这台名为“大炎”的战争机器，开始轰然运转。庞万春、方百花立刻点齐兵马，筹备粮草军械，不日即将开赴前线。赵普则一头扎进繁琐的后勤事务中。杭州城内外，弥漫起一股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
方腊站在殿门口，望着北方。他知道，这一次，不再是睦州城下的遭遇战，而是一场双方都蓄势待发的正面较量。他将赌注，压在了“主动防御”这四个字上。希望凭借地利和士气，能将童贯的反扑，挡在杭州的大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