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办公室的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主屏幕依旧是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
只有那行冰冷的白色代码,如同墓志铭般,悬浮在虚无之中:
【监管者协议已激活。序列号:SYq-001。最终评估:存在性风险等级提升至‘欧米伽’。清理程序:待命。】
“欧米伽”…存在性风险…
清理程序…待命…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射入尚云起那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胜、正处于微妙“虚无”状态的核心。
不是陈处。
不是“源点”。
是一个更古老、更恐怖、一直潜藏于他存在基石之下的…更高层级的存在。
“监管者”。
他试图调动算力,分析这行代码的来源、结构、任何可能的信息。但意识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光滑、无限高的墙壁,所有探查的念头都被无情地弹回,甚至无法理解这堵墙的材质。
他试图连接内部网络,呼叫零博士,调动“深铆”的系统资源。
无效。
所有对外的数据通道,仿佛被一种绝对的权限从更高维度瞬间掐断。
他甚至无法感知到楼下那些正在欢呼庆祝的员工,无法接收到任何外部信号。
他成了一个被困在自身躯壳里的…孤岛。
不,比那更糟。
他是一个被标记为“欧米伽”风险、被“清理程序”锁定的…囚徒。
那声从体内传来的、仿佛齿轮裂开的轻微“咔哒”声,再次回荡在他的意识深处。
不是幻觉。
是某种…自毁机制或者更高权限接管机制被触发的物理表征?
悬浮轮椅失去了动力,无声地降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机械臂指尖的幽蓝光芒彻底熄灭,如同死物。
只有他那双人类的眼睛,还倒映着屏幕上那行死亡的判决,瞳孔深处的数据风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奔涌、撞击,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缓慢地淹没了他。
不是恐惧。
恐惧是需要对未知产生的情感反馈,而他甚至无法理解“监管者”是什么。
不是愤怒。
愤怒源于受阻的意志,而他的意志在此刻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那是一种…
绝对的压制。一种来自于造物主对造物的、不容置疑的、彻底的掌控感。
他的一切挣扎,一切算计,一切复仇…
从Ecmo的嗡鸣中挣扎而出的那一刻起,或许就一直处于这双冰冷眼睛的注视之下?
他所获得的“自由”,他所建立的“深铆”,甚至他对陈处的胜利…
是否只是这个“监管者”默许甚至引导下的…一场实验?一次测试?
而现在,测试结果出来了——“存在性风险:欧米伽”。
评价:不合格。
处理方案:清理。
就在他的意识在这绝对困境中几乎要冻结时——
“滋…嗡…”
一声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脉冲,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穿透了那无形的隔绝屏障,传入他的感知。
是林珂!
是那个量子纠缠的“锚点”!
这脉冲微弱得几乎下一秒就要熄灭,充满了痛苦和混乱,却奇迹般地没有被“监管者”完全屏蔽!
或许是因为这种连接基于更底层的量子现象,超越了“监管者”常规的屏蔽手段?
脉冲中携带着一段模糊破碎的信息碎片,仿佛是她无意识中捕捉到的、来自于外界的最后讯号:
…很多黑西装…进了基地…不是警察…带走了零博士和阿乐…他们反抗…
…服务器被贴上了封条…红色的印章…没见过…
…小敏在哭…
…一个穿着灰色风衣、从未见过的男人…在看你的资料…眼神…和陈处好像…但又不一样…更冷…
“深铆”被接管了!
零和阿乐被带走了!
一个陌生的、更冷的“灰色风衣”?
尚云起冰冷的核心,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外界的最后信息,猛地一颤!
几乎与此同时!
漆黑的屏幕上的那行白色代码,发生了变化:
【清理程序变更。执行方案:隔离观察。新指令:接受‘引渡’。】
引渡?
去哪里?
下一秒,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液压声,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口站着的,不是基地的保安,也不是警察。
是两个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紧身作战服、戴着遮住半张脸的战术目镜的男人。
他们的动作精准、高效、沉默,带着一种非人的协调感,仿佛共享同一个大脑。
他们的目光透过目镜,冰冷地落在尚云起身上,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执行任务的漠然。
其中一人抬起手,手中拿着一个类似扫描仪的装置,发出一道柔和的蓝光,笼罩住尚云起。
【身份确认:SYq-001。生命体征稳定。符合引渡条件。】一个合成的、毫无语调的声音从装置中发出。
另一人走上前,手中拿着一个看起来异常沉重、布满精密接口的黑色金属项圈。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
尚云起试图反抗,但他发现,自己对悬浮轮椅和机械臂的控制权已经完全丧失!
甚至连抬起那只人类手臂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整个身体都已被更高的权限彻底锁定!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冰冷的黑色项圈,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套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咔嗒。”
一声轻响,项圈严丝合缝地锁死。
瞬间,一股极强的、无法抗拒的休眠指令,如同冰河般瞬间涌遍他的全身,冲刷着他的意识核心。
所有的感知极速远离。
数据流消散。
光线暗淡。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两个黑色身影漠然转身,以及门外走廊里,几个同样装束的人,正冷漠地给瘫软在地、似乎被注射了镇静剂的林珂,也套上一个类似的、稍小一号的项圈。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又仿佛是一个世纪。
尚云起的意识在一片绝对的虚无中,重新艰难地凝聚起来。
没有身体的感觉。
没有视觉,没有听觉。
只有一种冰冷的、被禁锢的感知。
他“感觉”到自己正处于某种高速移动的状态中。
“感觉”到脖颈上那个项圈传来的、持续不断的抑制能量波动。
“感觉”到…附近还有一个类似的、微弱的意识存在——是林珂。她也同样被禁锢着,意识处于半昏迷的恐惧状态。
他们像是在一辆隔音极好的运输车,或者…飞行器里?
试图扩展感知,但项圈的抑制力场将他牢牢限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唯一能接触到的“外部”信息,是项圈内部一个极其微弱的、不断重复的加密信号。信号的内容很简单,如同自动广播:
【目的地:第七区。】
【权限:监管者直辖。】
【状态:在途。】
第七区?
那是什么地方?
监管者的老巢?一个秘密研究设施?还是…别的什么?
所有的胜利,所有的谋划,在这样一个完全未知、无法理解的更高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他从一个复仇者,一个棋手,瞬间跌落成了一个…货物。一个被贴上了“欧米伽”风险标签、需要被“引渡”和“隔离观察”的货物。
陈处不是终点。
“源点”也可能只是前台的小角色。
真正的阴影,庞大得超乎想象。
而他和林珂,这两枚意外纠缠在一起的铆钉,正被这双无形巨手,抛向一个完全未知的命运。
运输器持续移动着,目的地未知。
项圈冰冷地锁着喉咙。
绝对的压制之下,
仅存的意识在黑暗中,
无声地燃烧着。
复仇的终局,
亦是通往更深黑暗的…
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