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西安,天空是那种被时光反复漂洗过的灰白,带着一丝沉甸甸的燥意。下午三点的秦始皇帝陵博物院,一号坑展厅里,人潮如同浑浊粘稠的泥浆,缓慢地流动、蒸腾、喧哗。空气里混杂着汗味、防晒霜的腻香,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来自两千多年前黄土的微腥气息。
林阎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志愿者马甲,脖子上挂着皱巴巴的讲解员工作证,像个被随意安插在历史洪流里的标点符号,站在一号坑边缘那冰冷的金属栏杆后面。他手里握着一个电量告急的扩音器,声音透过那嘶哑的喇叭传出去,努力压过鼎沸的人声:
“各位游客,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秦始皇兵马俑一号坑……坑内以车兵、步兵混合编组,构成一个面向东方、气势磅礴的大型军阵……”
他的语调平稳,甚至带着点教科书般的刻板,但那双藏在略长刘海下的眼睛,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偶尔掠过坑道里那些沉默的陶土士兵时,会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这些俑,千人千面,或肃穆,或刚毅,或沉静,在昏黄得近乎凝滞的灯光下,静静伫立,泥土的躯壳下仿佛禁锢着早已冷却的热血与不屈的魂魄。林阎的目光扫过前排一个跪射俑,那俑微微侧头,眉眼低垂,拉满弓弦的手臂肌肉线条紧绷,跨越两千年的杀伐之气,竟在这一刻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扑面而来,让他心口微微一窒。
“这些陶俑,是古代中国写实雕塑艺术的巅峰之作,其制作工艺……”林阎的话头被一阵格外刺耳、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打断。
“哈!一堆破泥巴人?这也能算奇迹?我看是东方人夸张的谎言!”声音洪亮,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轻蔑。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金发微卷的白人中年男子,穿着花哨的夏威夷衬衫,脖子上挂着一台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单反相机。他站在离林阎不远的地方,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对着坑内指指点点,仿佛在点评一堆拙劣的工艺品。他身边围着几个同样打扮得体的同伴,闻言都发出几声附和的笑。
林阎握着扩音器的手紧了紧,指关节有些泛白。扩音器发出“滋啦”一声短促的电流噪音。展厅里原本嗡嗡的嘈杂声似乎瞬间小了一些,许多道目光——有好奇的,有看热闹的,也有带着明显不悦的——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被黄土腥气和人声闷出来的烦躁,混合着某种更深沉的东西,猛地蹿了上来。他脸上那点职业化的、近乎麻木的平静瞬间消失了,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了撇,扯出一个带着冷峭弧度的笑容。
“这位先生,”林阎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得盖过了残余的嘈杂,没有用扩音器,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他侧过身,目光像两枚冰冷的钉子,精准地钉在那个金发男人脸上,“您脖子上那台‘小玩具’(toy camera),”他刻意加重了“玩具”的发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它的镜头镀膜技术,灵感大概来自我们战国时期的铜镜。您引以为傲的所谓‘西方精确时间’,其天文历法的基础,可能脱胎于我们商代的甲骨文记录。至于您刚才喝的冰镇可乐……”林阎的目光扫过他同伴手中还冒着水珠的饮料瓶,“那里面提神的咖啡因,最早可是在神农尝百草时就记录在案的药草之一。”
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对方膨胀的傲慢。那金发男人脸上的轻蔑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迅速涌起的涨红。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男人有些气急败坏,蓝眼睛里满是惊愕和羞怒,“我只是在表达我的观点!言论自由!”
“自由?”林阎嗤笑一声,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子敲在玻璃上,带着清晰的碎裂感,“自由不是无知者挥舞的棍棒,更不是让您站在人类文明史的巨大丰碑前,用您那点可怜的认知去肆意涂抹的理由。”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坑道深处,那些沉默的、沾满岁月尘埃的陶土士兵,声音陡然沉凝下来,仿佛带着坑底千年黄土的重量,“您看到的不是‘破泥巴人’,先生。您看到的,是两千年前,一支横扫六合、书同文车同轨、让华夏大地第一次凝聚成型的铁血军团,留在时光里的影子!是‘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的魂魄烙印!”
最后那句古老的秦地战歌般的誓言,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字字铿锵,如同重锤击打在所有人的耳膜上。展厅里彻底安静了,连小孩的哭闹都瞬间止息。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肃穆感弥漫开来,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和燥热。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个金发男人张着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臊的。他身边同伴脸上的笑容也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尴尬和不安。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反驳,但在林阎那双仿佛能穿透历史的冰冷眼神,以及四周无数道带着谴责意味的目光逼视下,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像只斗败的公鸡,狼狈地拉起同伴,挤开人群,低着头匆匆消失在展厅的入口方向。
“嘁。”林阎对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无声地撇了撇嘴,心底冷冷地啐了一口,“洋垃圾懂个锤子华夏底蕴。”
他转过身,重新拿起扩音器,脸上那点生动的讥诮和冰冷瞬间敛去,又恢复了那副平平无奇的、带着点疲惫的讲解员模样,仿佛刚才那个言辞如刀、气势迫人的青年从未存在过。
“咳,我们继续。刚才说到,兵马俑的发现,为我们研究秦代的军事、艺术、科技……”他的声音重新响起,依旧是那平稳无波的调子,淹没在重新升腾起来的嗡嗡人声里。只有几个离得近的年轻游客,偷偷打量着他平静的侧脸,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
厚重的电动隔离门无声地在身后合拢,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喧嚣和天光彻底隔绝。金属撞击的沉重回音在空旷巨大的展厅里回荡,然后迅速被无边的寂静吞没。林阎站在一号坑的入口处,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白天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被黑暗和寂静统治的王国。巨大的穹顶隐没在深邃的幽暗里,只剩下几盏为夜间巡逻设置的、功率极低的冷白色应急灯,在坑道的边缘和上方投下稀薄而惨淡的光晕。这光线非但没有驱散黑暗,反而将坑底那片沉默的军阵衬托得更加阴森、更加神秘莫测。
成千上万的陶俑,白天在日光和人潮中尚显出一种恢弘的历史感,此刻在昏昧的光线下,却只剩下泥土的灰败和凝固的僵硬。它们排列成整齐的方阵,姿态各异,却无一例外地保持着永恒的沉默。头盔下的面容模糊不清,空洞的眼窝隐藏在深重的阴影里,仿佛在黑暗中窥视着这片它们守护了两千年的死寂之地。一股混合着陈年尘土、微弱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金属般气息的味道,沉甸甸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无声地压迫着人的神经。
林阎没有立刻打开手中的强光手电。他习惯了这份独属于闭馆后的死寂。他靠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微微仰头,闭上眼,让那份浸入骨髓的凉意顺着皮肤蔓延,试图驱散白天积攒的烦躁和胸口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那个金发佬轻蔑的嘴脸,和他那句“破泥巴人”的嘲讽,像根细小的刺,依旧扎在某个角落。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在黑暗中亮起,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微信群里,舍友张胖子刚发了张宿舍里泡面火腿肠的“豪华夜宵”照片,配文:“阎王爷,回来带份凉皮,多放辣子多放醋!拯救饥肠辘辘的灵魂!”
林阎扯了扯嘴角,指尖在屏幕上敲了两个字:“等着。” 他收起手机,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坑底那片凝固的军阵深处。白天那个跪射俑的位置,此刻完全沉浸在浓重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
他直起身,终于按亮了手中的强光手电。一道凝聚的光柱刺破黑暗,笔直地射向坑底。光柱扫过前排站立的步兵俑,扫过驭手俑,最后,稳稳地定格在军阵靠前偏左的位置——那里,一尊将军俑静静地伫立着。
即便是在这应急灯微弱的光线下,即便隔着相当的距离,这尊将军俑依旧散发出一种鹤立鸡群的威严。他比周围的士兵俑高出近一个头,身形魁梧壮硕,线条刚硬如磐石。不同于普通士兵朴素的发髻,他头戴鹖冠,两侧的鹖鸟羽毛雕琢得极为精细,在惨白的手电光下泛着冷硬的微光。身上的鱼鳞甲层层叠叠,每一片甲叶的轮廓都清晰可辨,即使覆盖着厚厚的泥土,依旧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力量与森严的等级。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面容。面部陶土保存得相对完好,五官轮廓分明,如同刀劈斧凿。两道浓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成一条刚毅的直线。然而,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手电光直射下,深陷的眼窝里并非绝对的黑暗,而是反射出一种极其幽深的、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的暗色,像是两口通往幽冥的古井。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活物的神采,只有一种凝固了千年的、沉淀到极致的冰冷杀伐之气。仿佛他并非陶土所制,而是一尊被瞬间冻结在时光里的、刚刚走下沙场、身上还带着未干血迹的铁血统帅。
林阎的手电光在将军俑脸上停留了数秒。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白天那个金发佬的嘲讽再次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破泥巴人……”
“破泥巴人?”林阎盯着那双幽深的眼窝,无声地自问。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他。白天在众人面前压抑下去的某些东西,在这绝对的寂静和黑暗中,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对抗这种被轻视后的憋闷,来证明什么,哪怕只是对着这尊无言的陶俑。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整个展厅只有他一个人。监控摄像头那微弱的红色光点在远处的角落里闪烁着,像黑暗中窥伺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动作——他单手撑着冰冷的金属栏杆,身体矫健地一翻,无声无息地落入了坑道之中!
双脚踩在坑底坚硬、微带潮湿的夯土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冰冷的泥土气息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寒,瞬间包裹了他。他离那些沉默的陶土士兵只有咫尺之遥。白天隔着玻璃观赏的历史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窒息的、被无数凝固目光包围的压迫感。
他打开手电,光柱在近在咫尺的陶俑身上移动。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发掘修复后裸露的支撑架和标记线,一步步朝着坑道深处、那个将军俑的方向走去。脚步落在夯土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踩在历史的鼓面上。
他越走越近。将军俑那魁梧的身躯在光线下投下巨大的、扭曲的阴影,几乎将他笼罩。那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杀伐之气变得更加清晰,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畅。他停在了将军俑面前,不足一米。
近在咫尺。手电光下,将军俑身上的细节纤毫毕现。鱼鳞甲上每一道细小的刮痕,鹖冠上羽毛的纹路,甚至面部陶土上细微的开裂纹,都清晰可见。而最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依旧是那双眼睛。深陷的眼窝如同黑洞,手电光打上去,竟没有多少反射,仿佛光线都被那深邃的黑暗吸了进去。那里面,是凝固了千年的铁与血,是无声的呐喊与永恒的沉寂。
鬼使神差地,林阎伸出了手。不是去触碰冰冷的陶土躯干,而是带着一种近乎亵渎又混杂着莫名敬畏的心情,缓缓地、试探性地,将食指的指尖,伸向了将军俑那深陷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右眼窝。
指尖距离那幽深的黑暗越来越近。林阎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跳动声,咚咚,咚咚,撞击着耳膜。一股强烈的预感攫住了他,仿佛自己正在开启一扇绝对不该触碰的禁忌之门。但指尖已经无法停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眼窝边缘冰冷粗糙的陶土凹陷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冰冷震颤,毫无征兆地、直接穿透了他的指尖,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那不是物理的震动,而是一种作用于灵魂深处的、令人骨髓都要冻结的阴寒波动!
“嘶!”林阎倒抽一口凉气,如同被无形的毒蛇噬咬,猛地就想缩回手!
然而,晚了!
就在他指尖与眼窝边缘那冰冷陶土接触的刹那——不,是距离那黑暗仅有一线之隔的瞬间——一股沛然莫御、冰冷狂暴到无法形容的吸力,猛地从眼窝深处爆发出来!那吸力并非作用于他的肉体,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灵魂!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从林阎喉咙深处挤出。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爪狠狠攫住,正被蛮横地从躯壳里向外撕扯!眼前瞬间被无边无际、粘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吞噬!那黑暗并非虚无,而是翻滚着无数破碎、扭曲、充满无尽怨毒与杀伐的碎片画面:
断肢残骸堆积如山,鲜血汇成粘稠的河流,染红了大地;战车在硝烟中倾覆,青铜戈矛折断,发出刺耳的悲鸣;无数张扭曲痛苦、沾满血污的面孔在黑暗中无声地嘶吼;一面面残破的黑色战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狰狞的玄鸟图案仿佛要破旗而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战马濒死的哀鸣、垂死者的绝望诅咒……无数声音汇聚成毁灭的洪流,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
冰冷!暴戾!绝望!杀戮!死亡!
这些不属于他的、来自遥远时空的恐怖意念,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脑海,疯狂搅动!身体失去了所有控制,僵硬在原地,唯一的感觉就是指尖那一点仿佛被冻结在万载玄冰中的剧痛,以及灵魂被撕扯、被无数负面情绪淹没的无边苦楚。他想大叫,喉咙却像被无形的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又在阴寒中变得冰冷刺骨。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恐怖的洪流彻底冲垮、撕裂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冰冷、漠然、仿佛由无数青铜齿轮摩擦挤压而成的机械合成音,毫无感情地直接在他灵魂的最深处炸响:
【警告!检测到强烈灵魂震荡!符合最高级绑定波动特征…】 【扫描宿主灵魂本源…】 【扫描完成!灵魂契合度:100%!】 【上古地府传承核心——‘地府国运赶尸系统’…强制绑定程序启动!】 【绑定中…1%…25%…50%…】 【警告!检测到强大古代英魂残念干扰…能量对冲…】
随着那机械音的响起,林阎感觉灵魂被撕扯的剧痛陡然加剧了十倍!仿佛有两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一股来自那将军俑眼窝深处的无尽怨念杀伐,一股来自这冰冷机械的系统力量,正在以他的身体和灵魂为战场,进行着最狂暴、最原始的碰撞和争夺!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无数破碎的血色画面和冰冷的齿轮幻影疯狂闪烁、交织、湮灭。
【…75%…90%…99%…】 【绑定成功!】 【宿主:林阎。身份确认。】 【上古地府传承正式激活!】 【欢迎使用‘地府国运赶尸系统’。竭诚为您服务,守护华夏国运,吾辈职责!】
最后一句毫无波澜的宣告落下,灵魂战场上的狂暴对冲如同退潮般瞬间平息。那冰冷机械的声音如同烙印般深深镌刻在他的意识深处。
笼罩灵魂的无边黑暗与痛苦洪流骤然消失。
“噗通!”
林阎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额头狠狠磕在冰冷坚硬的夯土地面上。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剧烈的耳鸣如同千万只夏蝉在颅腔内疯狂嘶鸣,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金星乱舞。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和仿佛被碾碎过的灵魂。指尖接触陶俑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麻痹和灼痛感,提醒着他刚才那绝非幻觉。
他挣扎着抬起头,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一滴温热的血珠滑落,不偏不倚,正滴落在将军俑脚边那历经两千多年岁月、早已板结如石的深褐色夯土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暗红。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林阎耳边炸响的、仿佛朽木断裂又似机括启动的脆响,从他面前传来。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手电筒在刚才摔倒时脱手滚落在一边,冷白的光束歪斜地打在将军俑的下半身。只见那尊鹖冠将军俑垂在身侧的、紧握成拳的右手,其紧握的拳头食指部位,覆盖的灰黄色陶土表面,赫然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却清晰无比的裂纹!
那道裂纹,在惨白的手电光下,像一条阴冷的毒蛇,蜿蜒向上,瞬间延伸至手腕处。而更让林阎心脏几乎停跳的是,透过那细微的陶土裂痕,他分明看到了一丝极其幽暗、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冰冷死寂的……青铜色光泽!
仿佛在那厚重的陶土盔甲和躯壳之下,禁锢着的并非泥土,而是某种坚硬、古老、散发着金属寒芒的骸骨!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却又真实存在的冰冷气流,带着铁锈与腐朽的气息,无声无息地从那道裂缝中弥漫出来。
【滴!新手礼包发放中…】 【获得:微弱国运点*100!】 【获得:法器‘初级镇魂铃’(震慑低阶邪祟,安抚魂灵)!】 【获得:法器‘初级招魂幡’(基础控尸,引魂归位)!】 【滴!检测到特殊尸源单位…】 【目标:秦锐士·陶勇(残魂附着,状态:微弱苏醒)…】 【绑定中…绑定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第一位‘员工’!】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判决书般,再次清晰地在他死寂一片的脑海中响起。
林阎趴在地上,额角的血混着冷汗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和咸涩。他死死盯着将军俑指关节处那道渗出诡异青铜寒芒的裂痕,以及那无声弥漫的冰冷气流,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那平凡得近乎乏味的大学生活,就在指尖触碰到那幽深眼窝的瞬间,被彻底碾碎,连渣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