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钟楼缺口灌进来，吹得叶璃发间金丝轻响。她跟在谢无妄身后，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细碎声响。两人沿着西北山道前行，天光渐亮，山脊线被照出一道灰白轮廓。
走不到半里，叶璃忽然停下。
她抬手按住胸口，眉头一皱。心焰罗盘在血脉深处剧烈震颤，像有东西在撞击她的骨头。她闭眼感应，脑海中浮现出荒漠祭坛的残影，与眼前地形重叠，最终锁定西北方三里外的山脊——那里灵力紊乱，像是地底有什么正在苏醒。
“不对劲。”她低声说，“山里有东西。”
谢无妄站定，望向那片山体。他左手抚过眼罩下的雷纹石，没有察觉异常波动。这片区域静得过分，连鸟鸣都没有。
叶璃没再说话，指尖凝聚一丝幽蓝狐火，轻轻贴上岩壁。狐火如蛇般钻入缝隙，顺着岩石纹理蔓延。几息后，火光猛然回缩，颜色由蓝转黑，像是碰到了什么污秽之物。
她迅速收回手，眼神一冷。
山顶阴影处传来一声低吼。一头通体灰黑、背覆骨刺的巨狼跃出岩层，四爪踏风而下。狼背上站着一名魁梧男子，左脸疤痕贯穿眉骨至嘴角，披着兽皮战甲，颈挂狼牙项链，手中握着一根刻满符文的骨笛。
苍牙落地时，巨狼前肢砸地，震起一圈尘土。
叶璃瞳孔微缩。她在霜崖古卷上见过这人——幽原狼骑首领，二十年前率部抵御冥渊侵蚀，后来失踪。传闻他已叛出五域秩序，此刻现身，绝非偶然。
苍牙盯着她，嘴角扬起，却没有下令进攻。
他举起骨笛，放在唇边。
音波瞬间炸开。空气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地面震动，岩石龟裂。一股冲击力直扑而来，谢无妄反应极快，横锤挡在身前。电弧在铠甲表面炸裂，抵住第一波震荡。
叶璃后退两步，掌心拍地，狐火燃起一圈碎石屏障。火焰与音波碰撞，发出刺耳摩擦声。
“想走？”苍牙冷笑，骨笛声骤然拔高。
山体开始晃动，裂缝扩大，砂石滚落。这是要诱发山崩。
谢无妄抬头看了眼山势，猛地跃上高岩。他双手握锤，全身残存的雷能灌入武器。铠甲晶石噼啪作响，电弧缠绕锤身。
下一瞬，雷锤狠狠砸向山体根基。
轰！
岩层断裂，巨石翻滚而下，砸在山道入口，尘土冲天。滚石堆成一道天然屏障，堵住了追击路线。潜伏在山脊的其他狼骑被隔断，无法合围。
苍牙站在原地，没有再动。他看着被封锁的山路，又看向叶璃，眼神复杂。
“夜昙的野狐狸……终于来了。”他低语一句，随即翻身骑上疾风狼，转身消失在山雾中。
四周恢复死寂。
叶璃收起屏障，走到塌方处。山体裂开一道深缝，从中缓缓渗出黑色黏稠液体。那液体触地即蚀石成雾，散发腐臭气息，表面还浮着血色符文残迹。
她取出月牙形魂器，用链尖挑起一滴黑液。
链身狐火自动燃烧，黑液扭动挣扎，发出嘶鸣。她眼神一沉：“是冥渊毒素……和霜崖冰窟封印的样本一样。”
谢无妄走近，蹲下查看毒液流动轨迹。他发现这些液体并非随意渗透，而是沿着特定纹路在岩层中蔓延，像是被人引导过。
“这不是自然泄漏。”他说，“有人在用山体做容器，蓄积毒能。”
叶璃点头。她盯着那裂缝，体内狐火轻微躁动，经脉传来灼烧感。但她没退，反而向前一步。
“他们想让山崩。”
“不止是山崩。”谢无妄站起身，“这座山连着浮岳地脉，一旦崩塌，整个西北防线都会动摇。”
“所以不能让它塌。”叶璃握紧魂器，“我们得进幽原。”
谢无妄看向她：“你知道怎么查？”
“罗盘会指引。”她说，“但它只给方向，不给答案。”
谢无妄沉默片刻，点头。他握紧雷锤，扫视四周。山道已被堵死，但上方还有小径可绕行。他正要开口，忽觉脚下一震。
地面再次抖动。
不是音波，也不是人为攻击。这次震动来自地底深处，缓慢而持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岩层下移动。
叶璃也感觉到了。她伸手按地，狐火探入裂缝。火光刚接触黑液，立刻剧烈闪烁，随即熄灭。
“它醒了。”她低声说。
谢无妄抬眼望向前方荒漠。远处沙丘起伏，风沙渐起。那片土地本就贫瘠，如今更显死寂。
“走。”他说，“不能再停。”
两人绕过塌方区，沿侧坡向上攀行。地形越来越陡，碎石松动，每一步都需小心。叶璃走在前面，手指始终贴着岩壁，用狐火感知地下动静。
突然，她停住。
“下面有空洞。”她回头，“很大。”
谢无妄靠近，将雷锤轻点地面。雷息探入，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皱眉——岩层下方存在一个巨大腔体，形状规则，不像天然形成。
“人工挖的？”叶璃问。
“或者……被啃出来的。”
话音未落，脚下震动加剧。裂缝中的黑液开始逆流，往深处回缩。同时，空气中多了种低频嗡鸣，像是某种生物在呼吸。
叶璃抬头，看见前方山壁上有一排凿痕。那是旧时猎户留下的标记，指向一条废弃矿道。矿道口已被沙石半掩，但能看出曾有人进出。
“那边能下去。”她说。
谢无妄盯着矿道口，雷纹石微微发烫。他没动，而是看向叶璃：“你确定要进？”
“毒素是从这里渗出的。”她说，“源头就在下面。”
谢无妄不再多言，迈步向前。他用雷锤清开入口碎石，率先钻入。
矿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内壁潮湿，布满抓痕。越往里走，气味越重。腐臭混合着铁锈味，令人作呕。
走了约百步，通道豁然开阔。一座地下 cavern 出现在眼前。顶部悬挂钟乳石，地面坑洼不平，中央有个深坑，黑液正从坑底缓缓涌出。
叶璃走近坑边，用魂器探查。火光映出坑底景象——一堆骸骨堆积如山，大多残缺不全，有些还穿着破旧战甲。而在骸骨中央，插着一面残破旗帜，旗面绣着狼头图腾。
“是狼骑。”她低声道。
谢无妄环顾四周。墙上刻着符文，已被腐蚀大半。他认出其中几个是禁制标记，用于封印活体。
“他们不是失踪。”他说，“是被关在这里，然后……变成了养料。”
叶璃盯着那面旗。她记得古卷记载，二十年前幽原狼骑曾集体进入浮岳边界清剿冥渊触手，之后再无消息。原来他们被困在此地，成了毒能的容器。
她正要说话，忽听头顶传来异响。
碎石掉落。
紧接着，整座 cavern 开始震动。钟乳石断裂坠地，砸出阵阵回响。坑底黑液翻涌，迅速汇聚成一股黑流，朝着出口方向奔去。
“它要冲出去！”叶璃喊。
谢无妄转身就跑：“快撤！”
两人拼命往矿道口冲。刚到入口，上方岩层轰然塌陷，堵死了退路。
叶璃回头，看见黑液已经爬上坑壁，像活物般蠕动。它开始凝形，隐约显出人脸轮廓，双眼位置浮现出血色符文。
“走上面！”谢无妄拽她往侧壁攀爬。
他们爬上一处平台，发现有条通风口可通地面。谢无妄用雷锤砸开铁栅，率先钻出。
外面已是黄昏。风沙更大，天边乌云压境。他们站在山坡上，看着矿道口被黑液吞没，随后整个山体发出沉闷轰鸣。
叶璃掏出心焰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西北——幽原方向。
“它要去那里。”
谢无妄抹了把脸上的尘土，看着远处沙丘：“我们也是。”
叶璃收起罗盘，正要开口，忽然察觉脚下震动。
不是地震。
是蹄声。
从四面山脊传来，整齐划一，越来越近。
她抬头望去，只见数十道身影出现在山脊线上。每一人都骑着巨狼，手持长矛，披着重甲。他们沉默列阵，如同黑潮压境。
为首的是一名狼骑将领，面具遮脸，肩扛双刃战斧。他抬起手，身后队伍齐刷刷停下。
风卷起沙尘，吹动叶璃的黑发。
那将领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伤疤的脸。他盯着叶璃，声音低沉：
“你们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