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葬魔渊那翻涌的暗紫色魔气之海,沈嫣便觉周身一沉。
并非物理上的沉重,而是一种源自神魂层面的巨大压迫感。
无数混乱、暴戾、绝望的意念碎片,如同无形的潮水,伴随着精纯的魔煞之气,疯狂冲击着她的护体星辉与灵台清明。
体外那层由星辰寂灭核撑起的薄薄星辉护罩,成了她在无边黑暗中的唯一依仗。
护罩表面流光闪烁,将试图侵蚀的魔气不断偏转、消弭,发出细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滋滋”声。
《星尘劫》功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行运转,竭力转化着那些被星辰寂灭核吸引、剥离出的微弱堕落星辰之力,补充着飞速消耗的灵力。
沈嫣不敢有丝毫大意,将神识收敛到极致,仅维持着身周数丈范围的感知。
在这里,过于张扬的神识探查,无异于在黑暗中点燃火炬,必然引来不可测的存在。
她如同一条灵动的游鱼,在浓稠的魔气中穿梭,依靠着手中剑心符传来的、时断时续却始终指向一个方向的微弱牵引,调整着前进的路线。
四周是永恒的昏暗与死寂,唯有魔气翻滚时发出的低沉呜咽。
以及远方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魔物的恐怖嘶吼,提醒着她此地是何等凶险。
她能感觉到,越是深入,魔气的浓度与侵蚀性就在不断提升,护体星辉消耗的速度也在加快。
甚至有一些感知极其敏锐的、如同阴影般漂浮的弱小魔物,会被她身上那与魔气格格不入的星辰气息吸引,悄然靠近。
然后在触及星辉的瞬间发出无声的尖啸,湮灭消散。
这些微不足道的阻碍尚可应对,但沈嫣的心却愈发沉重。
凌霜寒,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存活下来的?即便她剑道通神,修为精深,长时间暴露于此,也绝难支撑。
除非……她并非单纯地被困,而是处于某种特殊的状态,或者……所在的位置有异常。
就在这时,她手中一直紧握的剑心符,突然传来一阵异常清晰的悸动!
那微弱的冰蓝光华甚至短暂地明亮了一瞬,指向左前方某个具体的方向。
有变化!
沈嫣精神一振,立刻循着指引悄然潜行过去。
约莫一炷香后,前方的景象让她微微愣住。
魔气依旧浓郁,但在那片区域的中央,竟隐约出现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地带。
那里的魔气不再疯狂翻滚,而是如同被某种力量约束,缓缓流转,形成了一个直径约百丈的、模糊的球形边界。
而在那球形边界的中心,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魔气完全掩盖的冰蓝光华,正如同心脏般,顽强地、缓慢地搏动着。
是凌霜寒的剑意!
虽然微弱到极致,充满了枯竭与死寂的味道,但那纯粹到极点的冰寒剑意,沈嫣绝不会认错!
她竟然真的在这魔海深处,开辟出了一方暂时的“净土”?
虽然这净土也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周围无尽的魔气吞噬。
沈嫣强压下立刻冲过去的冲动,仔细观察。
她发现,维持着那片相对平静区域的,并非凌霜寒自身的力量——她的力量显然已近乎油尽灯枯——而是源自她身下的一座……残破的古老祭坛?
那祭坛由某种漆黑的巨石垒成,风格古朴蛮荒,上面刻满了早已模糊不清的符文。
祭坛表面布满了裂痕,许多地方已经坍塌,但依旧散发着一种苍凉、厚重、仿佛能镇压一切邪祟的古老气息。
正是这座残破祭坛,无形中抵御了大部分魔气的直接冲击,并为凌霜寒那一点不灭的剑意提供了最后的栖身之所。
凌霜寒就倒在祭坛的中心,白衣早已被血污和魔气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霜华剑断成两截,散落在她手边。
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透明,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唯有眉宇间那抹即使在昏迷中也不曾散去的坚毅,证明着她顽强的生命力。
而在她心口位置,那点微弱的冰蓝剑意核心处,沈嫣敏锐地察觉到。
一丝极其隐晦的、与星辰寂灭核同源却充满堕落意味的力量,正如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她的生机与剑心。
是魔魂“墟”的本源力量!它果然在试图吞噬凌霜寒!
或者说,凌霜寒在最后时刻,以自身剑心为牢,强行禁锢并试图消磨这一丝侵入体内的魔魂本源,这才导致了她的濒死与魂灯异象!
好决绝的手段!这无异于与虎谋皮,饮鸩止渴!
沈嫣不再犹豫,身形一动,便欲穿过那层相对稀薄的魔气边界,冲向祭坛。
然而,就在她靠近边界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嗡——!”
那座沉寂的残破祭坛,仿佛被她的星辰气息所触动,其上一道原本黯淡的符文骤然亮起,散发出微弱的土黄色光芒。
一股无形的排斥力场瞬间生成,虽不强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意味,将她阻挡在外!
同时,周围原本相对平静的魔气,似乎也因为这座祭坛的异动和她这个“外来者”的靠近,开始隐隐躁动起来,翻滚加剧。
沈嫣心中一凛。这祭坛……在保护凌霜寒?或者说,在排斥一切非魔气的力量靠近?
她尝试将一丝精纯的星辰之力探向那力场。
“嗤!”
那丝星辰之力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被震散消融。排斥感更强了。
麻烦了。
强行突破,必然引发更大动静,很可能彻底打破此地的脆弱平衡,引来周围魔气的疯狂反扑,甚至惊醒魔渊深处更可怕的存在。
可不进去,如何救人?凌霜寒的状态,显然已撑不了多久。
沈嫣目光急闪,脑中飞速思索。《星尘劫》……星辰寂灭核……祭坛的古老封印气息……魔魂的同源之力……
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现。
这祭坛排斥的是“纯净”的星辰之力?还是……一切“非魔”之力?
如果……她模拟出与魔魂“墟”同源的那股堕落星辰之力的气息呢?
这个想法极其冒险。模拟堕落星辰之力,一个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甚至被其侵蚀心智。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沈嫣深吸一口气,盘膝虚坐于魔气之中,双手结印。
她不再抵抗周围魔气的侵蚀,反而小心翼翼地引导一丝极其细微的魔气,透过护体星辉,引入体内。
剧痛瞬间传来!那魔气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
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其中蕴含的负面情绪更是如同毒蛇,试图钻入她的识海。
她闷哼一声,脸色白了白,却强行稳住心神,全力运转《星尘劫》。
星辰寂灭核在她丹田内微微震颤,散发出奇异的波动。
它没有吞噬这丝魔气,而是以其为核心,调动沈嫣自身的星辰之力。
开始极其艰难地模拟、缠绕,试图构筑出一丝带着星辰本源气息、却又充满了死寂与堕落意味的力量……
这个过程无比凶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沈嫣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周身的气息开始变得晦暗不明,时而纯净如星辉,时而阴冷如魔渊。
就在她感觉几乎要控制不住那丝躁动的模拟力量时,星辰寂灭核猛地一震。
一股古老而晦涩的意念流入她的心田,并非具体的法门,而是一种关于“寂灭”与“归墟”的道韵理解。
福至心灵般,沈嫣手印一变。
她周身那晦暗不明的气息骤然稳定下来,形成了一层极其淡薄、仿佛由无数破碎星尘构成的暗色光晕,散发着与魔魂“墟”同源、却更为古老纯粹的“寂灭”之意。
她再次尝试靠近那祭坛的排斥力场。
这一次,那土黄色的光芒只是微微闪烁了一下,排斥力依旧存在,却减弱了许多,仿佛在“辨认”着她的气息。
沈嫣心中一喜,知道方法有效。
她维持着这种危险的模拟状态,将自身气息与那层暗色光晕融为一体,如同融入水流般,一点点,极其缓慢地,穿透了那层无形的力场。
“啵——”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她成功进入了祭坛范围之内!
双脚落在冰冷粗糙的祭坛岩石上,沈嫣立刻收敛了那模拟的堕落星辰气息,重新撑起纯净的星辉护罩,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来不及调息,她立刻闪身来到凌霜寒身边。
近距离看去,凌霜寒的情况比远观更加触目惊心。
她不仅肉身重伤濒死,神魂更是如同风中残烛,被那一丝顽固的魔魂本源之力不断蚕食。
沈嫣毫不犹豫,先取出几枚最好的“星辉回元丹”,以精纯的星辰之力化开,渡入凌霜寒口中,护住她最后的心脉与生机。
丹药入口,凌霜寒苍白如纸的脸上略微恢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色,但气息依旧微弱。
关键,在于她心口处那丝魔魂本源!
沈嫣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冰蓝剑意与暗色魔气交织的核心。
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
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魔魂“墟”充满贪婪与恶意的低语,看到了无数星辰破碎、堕落的恐怖景象!
一股冰冷彻骨的吞噬之意顺着她的神识,反向侵蚀而来!
沈嫣闷哼一声,眼中星芒大盛,星辰寂灭核全力运转,强行斩断了那丝侵蚀。
不行!这魔魂本源虽只有一丝,但其本质极高,与凌霜寒的剑心以及生命本源纠缠得太深,强行拔除,很可能瞬间就会彻底摧毁凌霜寒脆弱的生机!
必须找到更温和、更对症的方法。
她回想起星辰寂灭核传来的那些破碎信息,关于“封印”、“同源”、“吞噬”……还有《星尘劫》中一些关于净化与守护的篇章……
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在她心中成形。
或许……可以不以“驱逐”为目的,而是以“引导”和“转化”?
以她自身的星辰本源为引,以《星尘劫》功法为桥梁,构建一个微型的“星辰净化之域”。
将那丝魔魂本源,连同凌霜寒被侵蚀的剑心与生机,一同包裹进来,缓慢地、循序渐进地。
将其中的堕落与死寂之意剥离、净化,反哺凌霜寒自身?
这需要她对星辰之力的掌控达到入微之境,更需要星辰寂灭核的全力配合。
风险极大,一旦失控,不仅救不了凌霜寒,她自己也可能被魔魂本源反噬。
但,这是目前看来唯一有希望的方法。
沈嫣看着凌霜寒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她不再犹豫,在凌霜寒身边盘膝坐下,双手虚按在她心口上方。
周身星辉开始以一种玄奥的轨迹流淌,如同编织一张细密而温柔的光网,缓缓将凌霜寒和那丝魔魂本源一同笼罩。
点点纯净的星芒,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开始在那冰蓝与暗色交织的核心处亮起,试图驱散那浓稠的黑暗。
这是一个缓慢而艰难的过程,如同在豆腐上雕刻,需要极致的耐心与精准的控制。
沈嫣全部心神都沉浸其中,忽略了时间的流逝,忽略了周围依旧虎视眈眈的魔气。
也忽略了……在葬魔渊的更深处,那双因感受到同源力量的异常波动而缓缓睁开的、充满贪婪与惊疑的……巨大魔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