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雨敲打着落地窗,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苏佳摊开的离婚协议上。墨迹未干的“苏佳”二字被窗外漏进来的风掀起一角,她指尖按下去时,触到纸页边缘的褶皱——那是李明昨夜签字时,指腹反复摩挲过的地方。
“醒了?”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苏佳猛地合上文件夹,金属搭扣撞击的脆响在空荡的客厅里格外突兀。她转身时,李明正站在旋转楼梯的第三级台阶,黑色睡袍松垮地系着,锁骨处淡粉色的印记在冷白皮肤下若隐若现。
那是她昨夜失控的证明。
“咖啡?”苏佳弯腰去捡掉在地毯上的笔,长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像被雨水泡胀的琴弦。
李明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很轻,直到他的影子覆在她手背上,她才惊觉他离得这样近。“协议我看了。”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廓,“苏佳,你确定要把‘自愿放弃所有婚内财产’这条加进去?”
文件夹被他抽走时带起一阵风,苏佳抬头撞见他眼底的红血丝。结婚三年,她见过他在董事会上的运筹帷幄,见过他在商业酒会上的八面玲珑,却从未见过他眼下这圈青黑,像被生活狠狠揉皱的纸。
“李总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吗?”她刻意加重“李总”两个字,指尖掐进掌心才没让眼泪掉下来。三年前签契约时,他说“苏小姐放心,到期我会给你足够的补偿”;可现在她只想干干净净离开,却被他用这种眼神盯着,仿佛她偷了李家的传家宝。
李明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浓重的疲惫。他拉开茶几最底层的抽屉,甩出一叠照片——苏佳在医院走廊抱着高烧的小侄子,在慈善晚宴悄悄把自己的项链摘给被继母苛待的富家千金,在暴雨天蹲在路边给流浪猫撑伞……每张照片的角落,都能看到半个模糊的黑色西装袖口。
“这些是你说的‘商业联姻里的逢场作戏’?”他拿起其中一张,照片里的苏佳正踮脚给养老院的老人戴围巾,阳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上周我去瑞士谈合作,你以为我真是为了看雪山?”
苏佳的指甲深深掐进沙发扶手。她想起上周三凌晨接到的越洋电话,李明在那头说“这边在下雪”,背景音里却有救护车的鸣笛。后来她才从秘书那里得知,他是赶去处理她父亲公司突然爆出的财务丑闻,用自己的私人账户填了八千万的窟窿。
“李明,我们……”
“契约是我签的,但心不是。”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苏佳看见他喉结滚动,有那么一瞬间,他眼里翻涌的情绪让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她被继妹推下泳池,是他跳下来把她捞上岸,嘴唇贴在她耳边说“别怕,有我”。
那时她以为是错觉,直到昨夜。
庆祝契约到期的晚宴上,继妹端着红酒过来,笑着说“苏佳,你该让位了”,手里的酒却狠狠泼向她的脸。苏佳闭着眼准备迎接狼狈,预想中的冰凉却没落下——李明挡在她身前,酒液浸透了他昂贵的白衬衫,他反手扣住继妹的手腕,声音冷得像冰:“向我太太道歉。”
“太太”两个字砸在苏佳心上,震得她眼眶发酸。后来在回家的车上,他用湿巾一点点擦她溅到几滴酒的耳垂,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慌。再后来……再后来就是卧室里失控的亲吻,他说“苏佳,别签离婚协议”,她说“李明,我们没资格”。
雨还在下,客厅的落地钟敲了四下。李明松开她的手,指腹轻轻蹭过她手腕上被捏出的红痕。“明天跟我回老宅。”他站起身,整理睡袍的动作带着惯有的矜贵,语气却软了下来,“爷爷上周摔了腿,一直念叨着想见孙媳妇。”
苏佳猛地抬头:“可是协议……”
“协议我改了。”他从西装内袋掏出钢笔,在“财产分割”那页划了道长长的横线,然后在空白处写下“所有不动产归苏佳,流动资金转入苏佳个人账户”。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他突然低声说:“三年前我让律师加了条补充条款,‘若一方在婚姻存续期间产生真实感情,契约自动转为终身有效’。”
苏佳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他写的字上,晕开一小团墨渍。她想起刚结婚时,爷爷偷偷塞给她一个红布包,里面是李明十岁时画的画——一个扎马尾的小女孩,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以后要娶她”。那时她只当是老人的玩笑,现在才明白,原来有些缘分,早在十几年前就悄悄埋下了伏笔。
李明伸手替她擦眼泪,指尖的茧子蹭过她脸颊,带着烟草和雪松混合的味道。“其实假面早裂了。”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轻得像雨丝,“第一次见你在股东大会上替清洁工解围时,我的心跳就已经不听指挥了。”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鱼肚白。苏佳看着茶几上被修改的协议,突然笑出声。她拿起笔,在李明写的补充条款下面,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那现在,假面可以摘了吗,老公?”
李明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旋。客厅的落地钟又敲了一下,像是在为这场迟到三年的真心,敲开新的黎明。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清晰而热烈,终于不再需要任何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