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灯光在凌晨时分显得格外冷冽。电脑屏幕上,数据流依旧在缓慢解析,而旁边摊开的医疗记录和日记本,如同沉默的证人,诉说着一段被刻意掩埋的过往。
季西风结束了又一轮通话,眉宇间带着通宵未眠的疲惫与冷峻。“‘影武者’的追踪遇到了屏障,对方反侦察能力极强。‘美杜莎’账户的线索也指向一个无法追溯的加密网络节点。”他走到宋晚身后,目光落在那些泛黄的纸页上,“匿名者提供的录音密钥,技术团队还在尝试暴力破解,需要时间。”
他的声音将宋晚从沉重的思绪中拉回。她揉了揉眉心,将一份医疗记录的复印件推到季西风面前,指尖点在一个频繁出现的签名上。“赵志坚。母亲后期所有的用药调整,都经由他签字确认。匿名者提供的非官方记录显示,在赵志坚介入前,我母亲的诊断更倾向于应激障碍,用药相对保守。是他接手后,诊断迅速升级为‘伴有精神病性症状的重度抑郁’,并开始大剂量使用具有强烈副作用的镇静药物。”
她的声音平静,却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这些白纸黑字的记录,一字一句都在勾勒母亲生命最后阶段被药物和精神压制双重凌迟的惨状。
季西风的视线随着她的指尖移动,落在那个名字上。这不再是模糊的指向,而是具体的、承载着罪证的符号。他沉默着,一种无声的压力在空气中凝聚。他父亲的罪孽,通过这些冰冷的记录和眼前女人压抑的痛楚,无比具体地压在他的心头。
“我记得……”宋晚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陷入遥远回忆的恍惚,“母亲最后那段时间,偶尔清醒时,会紧紧抓着我的手,眼神里不是病态的混沌,而是一种……极致的恐惧和清醒的绝望。她会反复说:‘晚晚,离开这里,别相信他们,别吃他们给的任何东西……’”
她抬起眼,看向季西风,眼底是沉淀了十年的悲伤与此刻清晰的恨意:“我一直以为,那是她病情恶化下的呓语。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她在药物间歇性控制的缝隙里,能给我的、最绝望的警告。”
这番话,像一把钝刀,割开了时光的帷幕。季西风仿佛能透过她的描述,看到那个被囚禁在“治疗”名义下的女人,如何在意识残存的瞬间,向女儿发出最后的求生信号。而这信号,最终被庞大的阴谋和无情的药物彻底湮灭。
他放在桌沿的手无声地收紧。这不仅仅是商业对手间的你死我活,这是发生在白色墙壁内,披着科学外衣的、对一个人精神和肉体的系统性摧毁。其冷酷与卑劣,令人发指。
就在这时,宋晚的加密设备再次震动。依旧是未知来源。
信息简洁得令人心头发寒:
“王丽娟,邻市安康康复中心,明日白班。她因内疚保留了一份非正式的护理日志。小心求证,她在恐惧。”
信息下方,附带着一个详细的排班时间表和一个康复中心的内部结构简图。
这条信息,与他们刚刚锁定的调查方向完全吻合,并将线索推进到了可直接接触关键证人的一步。
季西风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时机太巧了。”他沉声道,“我们刚锁定方向,地址和具体信息就送到了眼前。”这种被无形之手精准推送线索的感觉,并未带来喜悦,反而加深了他对匿名者动机的怀疑,以及对“身边人”泄露调查进度的警惕。
宋晚盯着那条信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激动与寒意。“无论如何,这是目前最直接的线索。我们必须去见她。”
“我去安排。”季西风立刻接口,语气不容置疑,“这次行动级别提升。我会亲自带队,确保绝对安全。你……”他看向她手臂上还未拆线的伤口,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明确。
“不,”宋晚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眼神是历经风雨后的固执与坚韧,“我必须亲自去。那些药名,母亲当时的反应,只有我最清楚。而且,”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清晰,“这是我必须亲自面对的路。”
季西风凝视着她,看到了她眼底不容更改的决心。他知道,在这场关于至亲死亡的真相追寻中,她绝不会退缩,也无法被替代。
“好。”他最终应下,但眼神里的凝重有增无减,“我们一起去。但在出发前,必须完成内部排查,确保这次行动信息不会再次泄露。”
夜色褪去,天光微熹。往事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即将驱使着他们走向那位可能握有最后拼图的证人。而匿名者的阴影,以及那句“小心身边的人”的警告,让这场追寻真相的旅途,每一步都踏在薄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