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这里有一本了不起的书。”
“让我看看,是谁,敢阻挠它的出版。”
这声音,平静、苍老,却仿佛蕴含着一种足以让整个克里姆林宫都为之肃静的无上权威!
当总编辑看清来人时,他的大脑“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走进办公室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整个苏维埃联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奇女性——娜杰日达·康斯坦丁诺夫娜·克鲁普斯卡娅!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的遗孀!
是她!
真的是她?!
总编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他那颗本就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搏!
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gān净,那副惊骇欲绝的表情,比刚才见到朱赫来元帅时,还要夸张十倍!
“克……克鲁普斯卡娅……同志……”
他哆嗦着嘴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足以压垮他全部神经的名字!
下一秒,他就像一个被电击了的弹簧,猛地从墙角弹了起来,那副卑微、惶恐的姿态,仿佛一个最虔诚的信徒,见到了降临凡间的神只!
克鲁普斯卡娅没有理会他,只是拄着拐杖,在秘书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到了保尔的面前。
她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身上。那双见证了整个革命史诗的眼眸中,没有居高临下的审视,反而充满了慈祥、关切,与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
“保尔·柯察金同志,”她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听闻,你正在创作一部足以激励我们苏维埃所有青年的伟大作品。我今天,是特地前来拜读的。”
她的话,说得很轻,但在总编辑的耳朵里,却不啻于一场十二级的超级地震!
特地前来拜读?!
她……她代表的是谁?
她代表的,是那位已经逝去的、但其思想与意志,至今依旧笼罩着整个苏维埃的伟大导师!
她的意志,就是列宁的意志!
违抗她,就是违抗列宁!就是背叛革命!
想到这里,总编辑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险些当场瘫倒在地!他终于明白,自己今天,究竟闯下了何等滔天的大祸!
克鲁普斯卡娅不再多言,她平静地从总编辑那颤抖得如同筛糠的手中,接过了那叠厚厚的手稿。
她戴上老花镜,坐了下来。
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了一种神圣而又令人窒息的死寂!
德米特里瞪大了眼睛,他那颗狂野的心,在这一刻,也紧张得快要跳出胸膛!
而保尔,自始至终,都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克鲁普斯卡娅没有从头读起。
她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洞穿纸张,直抵灵魂!她直接翻到了那几个被总编辑画上红色问号的、争议最大的章节!
她看到了主角在双目失明后,那段充满了痛苦、挣扎、甚至是对命运发出不甘怒吼的内心独白!
她看到了主角与“冬妮娅”,那个林务官的女儿,那段充满了遗憾与惋惜的、注定要凋零的青春恋情!
她看得极其认真,极其缓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对于那个站在一旁的总编辑来说,都像是在断头台上,等待着铡刀落下的煎熬!
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衬衫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上下打颤的“咯咯”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连他这种庸俗的官僚,都能看出这些段落里充满了“小资产阶级情调”和“个人主义的哀嚎”,克鲁普斯卡娅同志,这位最纯粹、最坚定的老布尔什维克,又怎么可能容忍?!
她一定会当场震怒!
她一定会将这部“离经叛道”的作品,斥责为毒草!
然后,自己这个差点让毒草蒙混过关的、愚蠢的、有眼无珠的总编辑,也必将迎来最严厉、最可怕的审判!
他的政治生命,不!他的人生,将在今天,彻底终结!
就在总编辑的脑海中,已经上演了无数遍自己被送往西伯利亚挖土豆的悲惨场景时——
“啪嗒。”
一声轻微的、水滴落地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总编辑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下一秒,他看到了此生最难以置信的一幕!
一滴滚烫的、晶莹的泪水,正从克鲁普斯卡娅那布满皱纹的眼角,缓缓滑落,最终,滴落在了那份充满了争议的手稿之上!
她……
她竟然……哭了?!
轰!!!!!!!!!!!
总编辑的大脑,彻底炸裂!
他像一尊被雷电劈中的雕像,呆立当场,脸上写满了颠覆三观的、极致的骇然!
这……这怎么可能?!
然而,更让他魂飞魄散的,还在后面!
克鲁普斯卡娅猛地摘下老花镜,她那双浑浊但此刻却亮得惊人的眼睛里,燃烧着两团熊熊的、足以焚尽一切虚伪与懦弱的烈焰!
她霍然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份手稿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好!!”
她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那个早已吓傻了的总编辑,用一种因为极致激动而微微颤抖的、雷霆万钧般的声音,发出了最终的审判!
“这才是我们需要的文学!!”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布尔什维克!一个有血有肉!会痛苦!会迷茫!会为了理想而战斗,也会为了失去的爱情而感到惋惜的……活生生的人!!”
“那些高高在上、完美无瑕、不说人话、不做人事的公式化神像,那不是革命!那是对革命最无耻的侮辱!是对我们所有牺牲的同志,最恶毒的亵渎!!”
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严厉!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无情地,砸在总编辑那脆弱的灵魂之上!
砸得他头晕目眩!砸得他摇摇欲坠!砸得他过去几十年里建立起来的所有僵化的、愚蠢的文艺教条,在这一瞬间,被砸得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最后,克鲁普斯卡娅伸出那只略显干枯的手指,如同指着一个不共戴天的敌人般,指着总编辑的鼻子,下达了那不容置疑的、最终的指令!
“这本书——”
“要以最快的速度!最高!”
“一个字!都不许改!!”
“这,是我,也是千千万万牺牲了的、和还活着的老布尔什维克,对你们,对我们青年一代,最深沉、最殷切的……期盼!!”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总编辑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双腿一软,整个人彻底瘫软在了地上!
“是……是!我……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恭敬地、如同送别神明一般,将克鲁普斯卡娅送出了办公室。
当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再次被关上时,他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擦了擦额头上那怎么也擦不完的冷汗,缓缓地转过身。
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向那个依旧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的、苍白的年轻人时,他眼中的神色,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一百八十度的巨大转变!
那不再是对一个作者的审视。
那甚至不再是对一位高级领导的敬畏。
那是一种……凡人仰望神只时,才有的、充满了极致恐惧与极致崇拜的、狂热的眼神!
他看着保尔,仿佛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真正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