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清冷，洒在浩渺的太湖之上，映出粼粼波光。林燮五人（包括重伤昏迷的韩锋）依靠着简陋的木筏，在冰冷的湖水中艰难划行。每个人都精疲力尽，身上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内息紊乱，尤其是林燮，强行催谷的后遗症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
“大人，那边有灯光！”负责了望的陈默忽然指着远处水天相接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
众人精神一振，循声望去，果然看到几点微弱的、摇曳的渔火，如同黑夜中的星辰。有渔火，就意味着有渔船，有人烟！
“向那边划！”林燮强撑着下令，尽管每动一下手臂都牵扯着周身剧痛。
木筏缓缓靠近，那是一片靠近湖岸的芦苇荡，几艘破旧的渔船停泊其间，船头挂着防风马灯，隐约可见船内有人影晃动。似乎是夜间作业的渔民在此暂歇。
当林燮等人狼狈不堪地靠近时，引起了渔船上人的警觉。几个手持鱼叉、皮肤黝黑的渔民站在船头，警惕地打量着这些不速之客。
“各位老乡，莫要惊慌。”陈默连忙上前，用带着吴语口音的官话喊道，“我等是来往的客商，不幸在湖上遭了水匪，船被毁了，同伴也受了重伤，恳请老乡行个方便，容我们上岸歇息片刻，救治伤员，必有重谢！”他边说边掏出几块碎银子示意。
渔民们互相看了看，低声商议了几句。为首一个年约五旬、骨架粗壮的老渔民，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木筏上昏迷不醒、胸前血肉模糊的韩锋，又看了看气息萎靡、但眉宇间自有威仪的林燮和气质不凡的萧然，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上来吧，小心点，莫要弄湿了船舱。”
众人松了口气，连忙道谢，小心翼翼地将韩锋抬上最大的一艘渔船。船舱狭窄，充满了鱼腥味和水汽，但在此刻，却无异于温暖的避难所。
老渔民自称姓王，是这片水域的渔户头。他让出舱内相对干燥的位置安置韩锋，又让婆娘烧了热水，拿出些干净的布条和效果粗浅但应急的金疮药。
萧然顾不上休息，立刻为韩锋诊治。他剪开韩锋胸前的衣物，看到那几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黑气、仍在丝丝缕缕侵蚀血肉的爪痕时，眉头紧紧锁起。
“阴煞之力已侵入肺腑，寻常药物难起作用。”萧然沉声道，他取出银针，手法如电，封住韩锋心脉周围的几处大穴，暂时阻止阴气蔓延，又取出自己配置的、蕴含阳和之气的“九阳回春散”，小心地敷在伤口上。药粉与阴气接触，发出“嗤嗤”的轻微声响，黑气稍稍被压制，但依旧顽固。
“老先生，这位兄弟的伤……”王老汉看着韩锋惨烈的伤势，欲言又止，“不像是一般水匪能弄出来的啊。”
林燮靠在舱壁，缓缓调息，闻言睁开眼，目光深邃地看着王老汉：“老王哥好眼力。实不相瞒，我们并非普通客商，乃是官府之人，追查一伙穷凶极恶的邪徒，在西山岛与他们遭遇，恶战一场，才落得如此境地。”
他亮出了锦衣卫的令牌。虽然被水浸泡过，但那独特的造型和材质，以及令牌上隐约散发出的肃杀之气，让王老汉和周围几个渔民脸色顿时一变，下意识地就要跪下。
“不必多礼。”林燮虚抬手，“我等此行隐秘，身份还需诸位保密。眼下我这位兄弟伤势沉重，需要安静之所细细医治，不知老王哥可否帮忙，寻一处稳妥的落脚点？银钱方面，绝不会亏待各位。”
王老汉看着令牌，又看了看重伤的韩锋和显然身份极高的林燮、萧然，脸上神色变幻，最终一咬牙：“大人既然信得过小的，小的自然尽力！离此不远，有一处我们平时堆放渔获、修补渔网的废弃河湾，那里有几间旧屋，还算隐蔽，若不嫌弃，可暂居那里。”
“如此甚好，有劳了。”林燮点头。
在王老汉的指引下，几艘渔船簇拥着载有林燮等人的船只，悄然驶向一处僻静的河汉。果然，在一处芦苇丛生的河湾深处，有几间简陋但尚且完好的木屋。
众人安置下来。萧然立刻全身心投入到对韩锋的救治中，陈默在一旁打下手。林燮则服用了萧然给的固本培元丹药，盘膝调息，试图稳住体内糟糕的状况。赵莽负责警戒，同时向王老汉打听些太湖近来的异事。
王老汉起初还有些拘谨，几碗粗茶下肚，话也多了起来。
“不瞒各位大人，这太湖……近一两年来，确实不太平。”王老汉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忧惧，“尤其是西山岛那边，雾气越来越怪，有时候夜里还能听到岛上传来的怪声，像是……像是鬼哭。偶尔有胆大的后生好奇靠近，不是船莫名其妙漏水，就是回来后就大病一场，胡言乱语。久而久之，就没人敢轻易靠近那一片了。”
“还有，”另一个年轻些的渔民插嘴道，“前些日子，听说有一伙外地来的‘商人’，租了大船，带着很多箱子往西山岛那边去，神神秘秘的，后来就没见他们回来。也有人夜里看到岛上有时候会闪过很亮的光，不是渔火，是那种……惨绿惨绿的光。”
怪雾、怪声、神秘商人、诡异绿光……这些线索都与白莲教在西山岛的活动吻合。林燮和一旁看似调息、实则留神倾听的萧然心中了然。
“老王哥，可知那伙外地商人，是什么来路？或者，近来太湖周边，可有什么特别的人物或势力出现？”林燮问道。
王老汉想了想，摇头道：“那伙人遮遮掩掩，看不出来路。不过……要说特别的人物，前阵子倒是在苏州府听说，来了位京城的大人物，据说是宫里出来的公公，奉旨采办什么‘鲛人绡’还是‘夜明珠’的，排场很大，住在苏州织造衙门里。”
宫里来的公公？采办鲛人绡？林燮心中一动。鲛人绡乃是传说中的宝物，岂是轻易能采办到的？这借口未免有些蹩脚。而且，时机如此巧合，就在他们追踪白莲教至江南之际……
就在这时，一直在屋内救治韩锋的萧然，脸色凝重地走了出来。
“林兄，韩锋的情况暂时稳住了，但阴煞之力极其顽固，我的药物只能延缓，无法根除。需要一味至阳至刚的主药作为药引，方能炼制‘纯阳造化丹’，驱散他体内的阴煞。”
“何药？”
“百年以上的‘赤阳参’，或者……蕴含纯阳龙气的宝物。”萧然顿了顿，“赤阳参极为罕见，可遇不可求。而龙气之物……或许，我们可以去苏州府碰碰运气。那位奉旨采办的公公，其所寻的‘宝物’之中，未必没有蕴含特殊气息之物。而且，苏州织造，掌管江南丝绸贡品，接触奇珍异宝的机会最多，或许能有线索。”
苏州府，公公，织造衙门……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那里。
林燮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远处太湖上那依旧被迷雾笼罩的西山海岛，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西山岛阴穴变故，幽冥笛使虽除，但那苏醒的阴煞巨龙和可能存在的更深层阴谋，需要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救治韩锋，同时顺着这条新线索，查探白莲教是否与宫中之势力有牵连。
“准备一下，天明之后，前往苏州府。”
渔火在河湾中轻轻摇曳，映照着众人疲惫而坚定的面孔。新的征程，即将在这江南水乡的晨雾中展开。
（第23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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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苏州织造
三日后，苏州府，闾门之外。
运河上千帆竞渡，舟楫如梭，两岸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叫卖声、吆喝声、丝竹声不绝于耳，端的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林燮一行人已稍作易容，住进了城内一家不起眼的中等客栈。林燮扮作养病的中年文士，萧然是随行大夫，陈默充作书童，赵莽则是护卫。韩锋伤势被萧然用金针和药物暂时压制，留在客栈由一名缇骑照料，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需尽快找到赤阳参或龙气宝物。
安顿下来后，林燮便让沈墨（按之前计划，沈墨应已带着明面上的人手抵达苏州，并暗中与林燮汇合）动用锦衣卫在苏州的暗线，探查两件事：一是那位宫中来的公公的底细和真实目的；二是留意市面上或黑市中是否有百年赤阳参的消息。
苏州织造衙门，位于城东繁华地段，高墙大院，气象森严。这里不仅是管理江南丝绸生产和进贡的机构，某种程度上也是皇帝设在江南的耳目，权力不小。
“大人，查到了。”傍晚时分，沈墨带回消息，“那位公公姓孙，名德海，司礼监随堂太监，确系奉太后懿旨出京，明面上是为太后寿辰采办江南奇珍，其中特别提及了‘鲛人绡’和‘定颜珠’。”
“孙德海……”林燮目光微凝，此人他有些印象，是太后身边颇为得用的老人，为人谨慎，但也颇有贪名。“他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据暗线回报，孙公公抵达苏州后，除了例行接见地方官员和织造衙门的人，大部分时间都深居简出。不过，他频繁召见苏州的一些大丝绸商，尤其是‘云锦阁’的东家，沈万金。而且，我们的人发现，织造衙门后门，夜间常有神秘人物出入，似乎在进行某种隐秘交易。”
云锦阁，沈万金？林燮记得这个名字，是江南乃至全国都排得上号的丝绸巨贾，生意做得极大，与官场关系盘根错节。
“还有，”沈墨继续道，“关于赤阳参，黑市上暂时没有消息。不过，据一个老药商透露，去年曾有一支品相极佳的百年赤阳参，被云锦阁的沈万金以天价购得，据说是为了给他年老体衰的父亲吊命。”
云锦阁！又是云锦阁！
林燮与萧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深意。这沈万金，既与孙德海过从甚密，又手握他们急需的赤阳参，这其中若没有关联，未免太过巧合。
“这云锦阁，看来是非去不可了。”林燮沉声道。
是夜，华灯初上。苏州城最繁华的观前街上，云锦阁灯火通明，客流如织。阁内陈列的绸缎绫罗，五彩斑斓，精美绝伦，令人眼花缭乱。
林燮与萧然扮作前来选购贵重绸缎的北方富商，进入了云锦阁。沈墨与赵莽则在阁外策应。
接待他们的是一名管事，见二人气度不凡，十分热情。林燮随意指点了几匹价值不菲的云锦和宋锦，那管事更是笑逐颜开。
“听闻贵阁东家沈老爷，手中珍藏有一支百年赤阳参，不知可否割爱？价钱不是问题。”林燮看似不经意地提起。
管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客人消息真是灵通。不过，那支赤阳参乃是东家心爱之物，是为老太爷准备的，恐怕……不便出让。”
“哦？真是可惜。”林燮故作遗憾，话锋一转，“那我等想求见沈东家一面，谈一笔大生意，不知可否通传？”
管事犹豫了一下，道：“东家今日正在阁中招待贵客，恐怕不便见客。不如二位留下名帖，容小的禀报东家，改日再约？”
贵客？林燮心中一动，莫非是孙德海？
就在这时，阁楼之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谈笑声。只见一个身材肥胖、满面红光、穿着团花绸缎袍的中年男子，正躬身陪着一行人从楼上走下。那被簇拥在中间的老者，面白无须，眼神阴柔，身着簇新宦官常服，不是孙德海又是谁？
沈万金果然在招待孙德海！
林燮和萧然立刻低下头，假意欣赏旁边的布料，用眼角的余光观察。
孙德海似乎心情不错，与沈万金谈笑风生。
“……沈东家有心了，那‘鲛绡图’太后定然喜欢。至于那‘定颜珠’，还需多加留意，太后娘娘凤体安康，容颜永驻，乃是国之祥瑞啊。”孙德海尖细的嗓音传来。
“公公放心，小人必定竭尽全力，为太后娘娘搜寻宝物。”沈万金满脸堆笑，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悄无声息地塞入孙德海袖中。
双方在门口又寒暄几句，孙德海便在一群小太监和护卫的簇拥下，登上门外的豪华马车离去。
沈万金送走孙德海，脸上的笑容收敛，转身准备回阁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大堂，正好与尚未离开的林燮和萧然对上。
林燮此刻虽易容，但那份经年累月身居高位养成的气度却难以完全掩盖。沈万金身为巨贾，阅人无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多想，只是对管事吩咐道：“好生招呼客人。”便径直上楼去了。
“大人，看来这沈万金与孙德海关系匪浅。那赤阳参，恐怕不易到手。”回到客栈后，萧然说道。
林燮沉吟道：“强取豪夺，非但不能成事，反而打草惊蛇。既然他们有所图，我们或可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孙德海奉旨采办‘鲛人绡’、‘定颜珠’，这些东西虚无缥缈，他们未必真信，不过是借此名目行事。我们或许可以……制造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宝物’出现的机会。”林燮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萧先生，你可有办法，制作出类似‘定颜珠’效果的药物或物件？哪怕只有短暂效果亦可。”
萧然闻言，若有所思：“短暂驻颜、焕发容光的药物，古籍中确有记载，所需药材虽珍贵，但并非无法凑齐。只是……林兄想以此设局？”
“不错。”林燮颔首，“放出风声，引蛇出洞。不仅要拿到赤阳参，更要看看这孙德海和沈万金，到底在搞什么鬼，与白莲教有无关联！”
一张无形的网，开始向着苏州织造和云锦阁悄然撒下。
（第23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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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局中有局
接下来的两日，苏州城的古董圈子和上层社交场合中，悄然流传起一个消息：城西一位家道中落的归隐太医之后，因急需银钱重振家业，欲出手祖传的一枚“冰肌玉骨丸”。据传此丸乃前朝宫廷秘方，以冰山雪莲、深海珍珠粉等数十种珍稀药材炼制而成，女子服用后能令肌肤胜雪，容光焕发，有驻颜奇效，虽不及传说中的“定颜珠”神异，但亦是世间难寻的养颜圣品。
消息传得隐秘，却又恰到好处地流入了某些特定人物的耳中。
云锦阁，顶层密室。
沈万金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听着手下管事的汇报。
“……消息来源可靠，确系是城西柳家，祖上出过太医。那‘冰肌玉骨丸’也找人暗中看过了，药香凝而不散，闻之令人神清气爽，不像有假。柳家那小子是个败家子，嗜赌如命，欠了一屁股债，这才不得已要变卖祖传之物。”
沈万金眯着眼睛：“孙公公那边，知道了吗？”
“应该已经知道了。公公身边的小李子，最近常往那些古董圈子跑。”
沈万金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这药丸，我们必须拿到手！无论真假，献给孙公公，都是大功一件。你去找那柳家小子，无论多少钱，务必买下来！”
“是，东家！”
然而，事情并未如沈万金所想的那般顺利。他派去的人晚了一步，那“冰肌玉骨丸”已被一位神秘的北方客商以更高的价格订下，约定三日后钱货两讫。
沈万金得知后，又急又怒。孙德海对这类“驻颜”之物极为上心，若知道自己看上的东西被别人抢先，定然不悦。他立刻动用关系，想要查出那北方客商的底细，却一无所获，对方仿佛凭空出现，又神秘消失。
就在沈万金焦头烂额之际，他府上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一身青衫，面容普通，但眼神深邃，自称是那北方客商的管事。
“我家主人听闻沈东家对此丸志在必得，并非成心与东家为难。只是主人亦急需此物救治一位重要人物。”青衫客不卑不亢地说道，“主人言，若沈东家肯割爱一支百年赤阳参，他愿将此丸拱手相让，并另附千金。”
赤阳参？沈万金心中一动，又是赤阳参！他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对方提出的条件，恰恰击中了他的软肋。用一支暂时用不上的赤阳参，换取能立刻讨好孙公公的“冰肌玉骨丸”，似乎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而且，对方还额外奉上千金？
“贵主人要赤阳参何用？”沈万金试探道。
“家主旧伤复发，非赤阳参不能续命。”青衫客语气平静。
沈万金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对讨好孙德海的渴望占据了上风。他手中确实还有一支品相稍次、但年份足够的赤阳参，原本是备用的。
“好！成交！不过，我要先验看那‘冰肌玉骨丸’。”
“自然可以。”
当晚，在沈万金名下的一处隐秘别院，交易进行。沈万金验看了那枚散发着奇异药香、触手温润的玉白色药丸，确认非凡品后，终于放心，将装有赤阳参的玉盒交给了青衫客。
双方各取所需，看似圆满。
然而，沈万金不知道的是，那枚“冰肌玉骨丸”，乃是萧然根据古籍，用数种珍贵药材巧妙调配而成，确实有短暂焕发容光的效果，但药效仅能维持数个时辰。而那位“北方客商”及其“管事”，自然是林燮与沈墨所扮。
“赤阳参到手了！”客栈内，陈默捧着玉盒，欣喜不已。
萧然仔细检查了参体，点头确认：“年份足够，药性饱满，正是所需之物。我立刻开炉炼制‘纯阳造化丹’！”
林燮却并未放松，对沈墨道：“盯紧沈万金和织造衙门。我总觉得，他们如此急切地搜罗这些珍奇之物，背后目的绝不单纯。尤其是那孙德海，太后身边不缺珍玩，为何对‘驻颜’之物如此执着？这不合常理。”
沈墨领命而去。
果然，就在沈万金将“冰肌玉骨丸”献给孙德海的次日夜里，织造衙门后门再次有神秘马车出入。这一次，沈墨亲自跟踪，发现马车最终驶入了城外一座香火冷清、名为“水月庵”的尼姑庵！
水月庵？林燮得到消息，眉头紧锁。又是庵堂！这让他立刻想起了丹徒县的慈航普渡庵！
孙德海一个宫中太监，深夜密会尼姑庵？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看来，这苏州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浑。”林燮眼中寒光闪烁，“这水月庵，必须探一探！”
与此同时，在水月庵一间隐秘的禅房内。
孙德海并未穿着官服，而是一身便装，恭敬地站在下首。禅房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素色缁衣、手持念珠、风韵犹存的中年尼姑。那尼姑面容姣好，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戾气与威严。
“东西带来了？”尼姑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带来了，带来了！”孙德海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正是那枚“冰肌玉骨丸”以及另外几件珠光宝气的首饰，“这是弟子的一点心意，请师太笑纳。”
那被称为“师太”的尼姑瞥了药丸一眼，淡淡道：“有心了。宫内情况如何？”
“太后娘娘凤体安康，只是……近来对林燮那厮依旧忌惮，虽其声称伤病休养，但太后仍不敢大意。朝中高拱等人，也多有维护。”
“林燮……”师太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活不了多久了。归墟之力，岂是凡人所能承受？倒是他身边那个姓萧的，是个变数……听说来了江南？”
“是，据探子报，与林燮一同出现在镇江一带，后来失去了踪迹。”
“找！找到他们！”师太语气转厉，“圣教大业将至关键时期，绝不能让他们坏了大事！尤其是那萧然，若能生擒，或可逼问出‘星殒’之秘！”
“是！弟子明白！”孙德海躬身应道，额角微微见汗。
若是林燮在此，定然会震惊不已。这看似普通的尼姑，竟是白莲教的高层！而太后身边的心腹太监孙德海，竟然称其为“师太”，自称“弟子”！白莲教的渗透，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连宫廷大内都未能幸免！
局中有局，迷中藏迷。林燮等人以为自己在设局探查，却不知自己也早已成了他人局中的目标。危机，正从四面八方悄然合围。
（第23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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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水月镜花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苏州城外，水月庵静静地矗立在一条僻静的河边，仿佛与世无争。
然而，在这份宁静之下，却暗藏杀机。庵堂周围的阴影中，隐约可见人影绰绰，呼吸绵长，皆是身负武功的好手，将这座不大的庵堂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林燮、萧然、沈墨、赵莽四人，身着夜行衣，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至水月庵外围。陈默留在客栈，照顾韩锋并看守赤阳参。
“守卫森严，远超寻常庵堂。”沈墨低声道，他早已探查清楚，“明哨暗卡不下十处，而且彼此呼应，很难悄无声息地潜入。”
林燮目光锐利地扫过庵堂的布局，最后落在庵堂后方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上。“从那里进去。”他指了指树冠，“树影可以遮掩身形，而且靠近那间有特殊能量波动的禅房。”
萧然凝神感应，点了点头：“不错，那股阴柔中带着戾气的能量源头，就在那间禅房下方。这水月庵，恐怕也建在某种地脉节点之上。”
四人凭借高超的轻功，如同狸猫般攀上高树，借助浓密的枝叶遮掩，悄然滑入庵堂后院。落地无声，迅速隐入建筑的阴影中。
庵堂内一片寂静，只有佛前长明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然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始终萦绕在心头。
“分开行动，我和萧先生去探那间禅房，沈墨、赵莽，你们负责警戒和接应。”林燮低声吩咐。
沈墨和赵莽点头，分别隐入左右廊柱之后。
林燮与萧然沿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向那间位于庵堂最深处的独立禅房摸去。越是靠近，越能感觉到那股隐晦的能量波动，以及一丝淡淡的、与西山岛阴穴同源却更加精纯阴柔的寒气。
禅房内没有灯光，但以林燮和萧然的目力，能隐约看到房内似乎有人影盘坐。
就在林燮准备贴近窗户窥探时，异变陡生！
“嗤嗤嗤——！”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袭来！竟是淬了毒的弩箭！目标直指林燮和萧然！
与此同时，原本寂静的庵堂瞬间灯火通明！数十名手持兵刃、眼神凶狠的黑衣人从各个角落涌出，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之人，赫然是日间出现在云锦阁的那位“师太”！她此刻手持一柄拂尘，眼神冰冷，哪还有半分出家人的慈悲！
“等候多时了，林指挥使，萧先生。”师太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没想到吧，你们自以为高明的局，不过是引君入瓮的饵食！”
中计了！对方早就识破了他们的计划，并在此布下了天罗地网！
林燮心中凛然，但面上依旧沉静：“妖妇，果然是你！孙德海呢？让他滚出来！”
“孙公公？”师太轻笑一声，“他自然是回宫伺候太后娘娘了。至于你们……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拿下！”
黑衣杀手们顿时蜂拥而上！这些杀手武功路数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更麻烦的是，他们结成的战阵隐隐引动了庵堂地下的那股阴寒能量，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制领域，让林燮等人内力运转都受到了影响！
“保护好萧先生！”林燮低喝一声，绣春刀已然出鞘，刀光如匹练，迎向扑来的杀手！他虽然内伤未愈，但刀法依旧凌厉无匹，每一刀都蕴含着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意，瞬间便将两名冲在最前的杀手劈翻在地！
沈墨和赵莽也怒吼着加入战团，与黑衣杀手激战在一起。赵莽势大力沉，一把腰刀舞得虎虎生风；沈墨则身法灵动，剑走轻灵，专攻敌人要害。
萧然被护在中央，他并未慌乱，迅速从药囊中取出几枚颜色各异的药丸，捏碎后撒向四周。药粉遇空气即燃，爆发出刺鼻的烟雾和炫目的光芒，暂时扰乱了杀手的视线和阵型。
然而，杀手数量太多，而且那师太并未亲自出手，只是站在外围，冷冷地注视着战局，手中拂尘无风自动，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林燮感到压力越来越大，体内的旧伤在激烈运功下开始隐隐作痛，内力消耗极快。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一旦力竭，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位师太身上！擒贼先擒王！
“沈墨！掩护我！”林燮暴喝一声，不顾自身空门大开，将“修罗煞气”再次强行提起，身形如同炮弹般射向那师太！刀锋直指其咽喉！
那师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林燮在如此劣势下还敢主动进攻，而且速度如此之快！她手中拂尘猛地一挥，万千银丝如同活物般缠绕向林燮的绣春刀，同时一股阴柔歹毒的劲力顺着拂尘传递过来！
“嘭！”
刀尘相交，发出一声闷响！林燮只觉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内力如同毒蛇般钻入经脉，与他之前受损的经脉纠缠在一起，剧痛钻心！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去势不减，刀尖依旧顽强地刺向师太！
师太没料到林燮如此悍勇，竟不惜两败俱伤！她身形急退，同时厉声喝道：“启动‘镜花水月阵’！”
随着她话音落下，整个水月庵的地面突然亮起无数道扭曲的、如同水波般的符文！光芒闪烁间，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扭曲，仿佛隔了一层晃动的水面！空间感错乱，声音也变得缥缈不定！
林燮只觉得眼前一花，那近在咫尺的师太仿佛瞬间到了数丈之外，而沈墨、赵莽和萧然的身影也变得若隐若现，仿佛隔了很远！
幻阵！这水月庵竟然也布有如此高明的幻阵！
“林兄！小心幻象！”萧然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焦急。
林燮心中一沉，他知道，自己等人彻底陷入了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不仅实力受损，身处幻阵，敌暗我明，形势危殆到了极点！
他强忍经脉剧痛和幻象干扰，持刀而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扭曲波动的空间，寻找着阵眼的所在，也寻找着那隐藏在最深处的杀机。
水月镜花，虚实难辨。今夜，能否破局而出？
（第23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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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煞破镜花
镜花水月阵中，光影扭曲，虚实难辨。
林燮只觉得周遭景物如同水中倒影，不断晃动、重叠，那师太的身影时而近在咫尺，时而远在天边，沈墨、赵莽的呼喝声也仿佛隔了重重帘幕，变得模糊不清。更麻烦的是，那幻阵似乎能放大心中的杂念和五感的错觉，稍有不慎，便会心神失守，彻底迷失在这片诡异的领域之中。
数名黑衣杀手借助幻阵的掩护，如同鬼魅般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动袭击，刀光剑影刁钻狠毒！林燮全凭多年来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和远超常人的意志力，挥刀格挡、闪避，绣春刀与敌人的兵刃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
他感到体内的伤势在幻阵的干扰和持续战斗下逐渐恶化，内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那阴寒歹毒的异种真气更是在经脉中肆虐，带来钻心的疼痛。眼前的幻象也开始变得更加光怪陆离，甚至出现了已故战友和萧然重伤倒地的幻觉！
“不能乱！皆是虚妄！”林燮猛咬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腥甜的血腥味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强行驱散了部分幻象。他知道，必须尽快找到阵眼，否则他们所有人都要被困死在这里！
他的目光穿透重重幻影，努力感知着那股能量波动的核心。萧然之前说过，阵眼就在那间禅房下方！
“沈墨！赵莽！向我靠拢！攻击禅房方向！”林燮用内力将声音凝成一线，试图穿透幻阵的干扰。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加猛烈的攻击和扭曲的幻象。沈墨和赵莽似乎也陷入了苦战，无法及时回应。
就在这时，一阵清越而稳定的吟诵声，穿透了幻阵的迷障，清晰地传入林燮耳中！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是萧然的声音！他正在吟诵道家《清心诀》！这口诀似乎蕴含着某种安定心神、破除虚妄的力量，虽然无法直接破阵，却让林燮感到周围的幻象波动减弱了一丝，心神也清明了不少！
机会！
林燮抓住这短暂的清明，将所有的意志、所有残存的内力，甚至不惜再次引动那如同双刃剑般的“修罗煞气”，尽数灌注于双眼与双耳！他要以最强的感知，强行看破这镜花水月！
“噗！”由于过度催谷，他又喷出一小口鲜血，但眼神却瞬间变得如同最锐利的鹰隼，耳中也捕捉到了那隐藏在扭曲光影和杂乱声音之下、属于阵法能量流动的细微“嗡鸣”！
找到了！阵眼就在禅房左侧三尺之地，一块看似寻常、却隐隐有能量汇聚的青石板下！
“掩护我！”林燮发出一声震天怒吼，不再理会身旁袭来的刀剑，身形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直冲向那块青石板！他将自身化为最锋利的箭矢，所有的力量都凝聚于刀尖之上！
“拦住他！”幻阵外的师太看出了林燮的意图，脸色骤变，厉声尖叫，手中拂尘猛地掷出，化作一道银光，直刺林燮后心！
与此同时，数名杀手也悍不畏死地扑上，刀剑齐出，封堵林燮所有闪避空间！
这是必杀之局！
“大人！”
“林兄！”
沈墨、赵莽目眦欲裂，拼命想要冲过来救援，却被更多的杀手死死缠住！萧然也停止了吟诵，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惶之色！
面对前后夹击，林燮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致命的拂尘，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量，都锁定在了那块青石板之上！
“破——！！！”
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咆哮，林燮手中的绣春刀，带着他残存的全部生命力、不屈的意志以及那暴戾的修罗煞气，狠狠地、义无反顾地刺入了那块青石板！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整个水月庵都剧烈摇晃了一下！
那块青石板瞬间爆碎！隐藏在下面的、一个由无数幽蓝色符文环绕的、不断旋转的玉石罗盘显露出来，但在林燮这凝聚了所有的一刀之下，罗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表面瞬间布满了裂纹，然后轰然炸裂！
镜花水月阵，阵眼被毁！
笼罩庵堂的扭曲光影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寸寸碎裂、消散！周围的景象瞬间恢复了正常！
那几名扑向林燮的杀手，因为阵法的突然消失而出现了瞬间的愣神和失衡！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对于林燮这等高手已然足够！他甚至没有回头，反手一刀划出诡异的弧线，刀光闪过，身后那几名杀手的动作戛然而止，喉间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线，轰然倒地！
那柄蕴含了师太强大内力的拂尘，也在阵法破碎、失去操控的瞬间，威力大减，被林燮回身一刀磕飞！
“噗——”阵眼被强行破除，那师太也受到反噬，脸色一白，喷出一口鲜血，气息顿时萎靡下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持刀而立、虽然摇摇欲坠却煞气冲天的林燮，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你……你竟然……”
她的话未能说完，因为沈墨和赵莽已经如同脱困的猛虎，怒吼着杀散了残余的杀手，向她冲来！
师太见大势已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不甘，猛地跺脚，身形向后急退，同时甩出几颗黑色的弹丸！
“砰！砰！砰！”
弹丸炸开，散发出浓密刺鼻、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黑雾，瞬间笼罩了她的身影！
“想走？！”林燮强提一口气，正要追击，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只能用刀勉强支撑着身体，剧烈的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带着血沫。
黑雾散去，那师太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黑衣杀手的尸体。
“大人！”沈墨和赵莽连忙上前扶住林燮。
萧然也快步走来，手指搭上林燮的腕脉，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内息彻底紊乱，经脉多处断裂，煞气反噬……林兄，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燮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依旧锐利，他看着那师太消失的方向，沙哑道：“她跑不了……多远……追……”
话音未落，他已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迷过去。
水月庵一战，虽险之又险地破阵杀敌，逼退了强敌，但林燮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伤势恶化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
夜色依旧深沉，水月庵恢复了死寂，唯有浓烈的血腥味和破坏的痕迹，诉说着方才激战的惨烈。
前路，似乎更加艰难了。
（第24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