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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甘田镇的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月光都穿不透。镇西的老坟场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那声音不像竹笛清脆,也不像骨笛沙哑,倒像是无数根骨头在互相摩擦,听得人头皮发麻——吹笛人好像在数着什么,一声笛音,就有一缕黑雾从坟头飘起,往镇子方向游去。

毛小方捏着桃木剑的手沁出冷汗,剑身上的朱砂符在雾里泛着微弱的红光:“是‘骨笛煞’,用百具枉死骨磨成的笛,吹一声,勾一魂,再这么下去,镇上的人会被抽干精气的。”

阿秀的红线绷得笔直,线端缠着三枚铜钱,铜钱在雾里不停旋转,发出“嗡嗡”的轻响:“笛声是从坟场最深处的‘乱骨堆’传来的,那里埋着三十年前被山洪冲死的流民,尸骨一直没人收殓……”话没说完,红线突然剧烈震颤,铜钱“哐当”落地,其中一枚竟裂成了两半。

“不好!”吓米的佛珠突然炸开一颗,金砂溅在雾里,瞬间被吞噬,“它盯上孩子了!东头王婶家的小宝刚才还在哭,现在没声了!”

众人往镇子东边跑,刚过石桥,就见黑雾里飘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小宝,他双眼紧闭,脸色青白,像个提线木偶般往坟场飘。一个披着破烂蓑衣的黑影跟在后面,手里握着根白骨笛子,笛孔里还嵌着碎肉,每走一步,蓑衣下就掉出几块碎骨。

“放下他!”黑玫瑰的银链“唰”地甩出,链端的铁爪带着风声抓向黑影,却被对方用骨笛轻轻一挑,银链竟像被腐蚀般冒出黑烟。

“三十年了……”黑影开口,声音像两块石头在磨,“你们住着暖和的房子,我们却在泥里烂成渣……该换你们来陪我们了……”骨笛再次响起,这次的调子更尖,镇上又有几户人家传来惊叫声,窗纸上映出人影晃动,显然也被笛声引动。

小海挥着斧头冲上去,斧刃劈向黑影的蓑衣,却劈了个空,斧头陷进旁边的老槐树里,树身瞬间枯黑,叶子哗哗落下,全变成了灰。“这玩意儿不是实体!”小海骂了句,刚想拔斧头,树身突然裂开,无数根黑色的根须像蛇一样缠上他的胳膊。

“用阳气冲!”毛小方咬破指尖,将血抹在桃木剑上,剑身在雾里亮起金光,“阿秀,红线缠他的笛孔!吓米,结‘缚灵阵’!”

阿秀的红线突然变得赤红,像有血在里面流动,她抖手将线甩出,线端精准地缠住骨笛的孔眼,红线与白骨相触,立刻冒出白烟,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笛子差点脱手。

“嗡——”吓米双手结印,金砂在地上画出个巨大的梵文阵图,金光从阵眼涌出,将黑影罩在中间。黑影的蓑衣被金光灼烧,露出底下的真身——根本没有完整的躯体,就是一堆拼凑起来的碎骨,肋骨间还挂着破烂的布条,眼窝深处跳动着幽绿的火焰。

“破阵!”黑影狂吼,骨笛猛地插进地里,坟场方向突然传来密集的“咔哒”声,无数只骨手从土里伸出,抓向众人的脚踝,有的骨手还握着生锈的镰刀、断裂的锄头,显然是当年流民的遗物。

黑玫瑰抱起小宝往高处退,银链不断甩出,打飞靠近的骨手,却见那些碎骨落地后又自动拼接起来,越聚越多,很快就堆成了一堵骨墙。“这样不是办法!”她急得额头冒汗,突然瞥见黑影骨笛上的碎肉——那肉还带着点温热,不像陈年旧物,“这骨笛刚用过活祭!”

“是镇西的老屠户!”达初突然喊道,他手里捧着的罗盘指针正对着骨笛,“他今早去坟场找丢失的杀猪刀,肯定是被抓来祭笛了!”

毛小方一剑劈开扑来的骨爪,剑刃上的金光弱了几分:“难怪它这么强……阿秀,扯断它的笛膜!那是用活人筋膜做的!”

阿秀会意,红线突然收紧,同时催动体内阳气,线身瞬间绷得像钢丝,只听“嗤”的一声,骨笛上蒙着的一层半透明薄膜被扯了下来,那薄膜落地就化作黑烟,发出凄厉的尖叫。

黑影的动作猛地僵住,骨笛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引魂的黑雾也淡了不少。吓米趁机将金砂聚成一把金剑,直刺黑影的骨心:“尘归尘,土归土,往生去吧!”

金剑穿透骨堆的瞬间,黑影发出最后一声哀嚎,碎骨纷纷落地,再也没能拼凑。骨笛“当啷”掉在地上,化作一滩黑水,渗入土里。随着笛声消失,镇上的惊叫声渐渐平息,被引走的人影也慢慢退回屋里,小宝眨了眨眼,突然“哇”地哭出声,声音响亮得很。

众人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才发现每个人身上都添了伤口,小海的胳膊被根须勒出了血痕,阿秀的红线断了好几截,黑玫瑰的银链也少了个爪尖。

雾慢慢散了,露出天边的鱼肚白。吓米蹲在地上,将散落的碎骨一块块拾起,用金砂裹住:“明天找块好地,给他们立个碑吧。”

毛小方望着渐亮的镇子,桃木剑插在土里,剑穗还在轻轻晃:“活着的人记着,逝去的人才能安息。”

阿秀捡起那枚裂成两半的铜钱,用红线小心缠好,放进贴身的布袋里。远处,第一缕阳光照在坟场的方向,好像有无数个模糊的影子对着镇子鞠了一躬,然后渐渐淡去。甘田镇的风里,终于没了那渗人的笛声,只剩下早起的公鸡,扯着嗓子啼叫,一声比一声清亮。

天刚亮透,镇口的老槐树下就围了群人。王婶抱着刚醒的小宝,眼圈红红的,正给大家分发煮好的鸡蛋:“多亏了你们啊,不然我家小宝……”话没说完就哽咽了,往每个人手里塞了两个热乎蛋,硬得推不掉。

小海啃着鸡蛋,胳膊上的血痕已经结了痂,他瞅着远处雾气散尽的坟场,突然拍了下大腿:“刚才那黑影说‘换你们来陪’,会不会还有同伙?”

毛小方正在用符水给阿秀处理红线断裂的地方,闻言抬头:“不好说。骨笛煞能引魂,背后说不定有更厉害的东西在推波助澜。”他指尖划过阿秀断成几截的红线,眉头皱起,“这线沾了阴煞之气,得用艾草水浸三天才能复原。”

阿秀把断红线小心收进布包,忽然瞥见镇东头的方向,有个穿灰布衫的老头正往这边看,见众人望过去,慌忙转身钻进了巷子里,动作佝偻,看着却不像镇上的老人。

“那是谁?”黑玫瑰眯起眼,银链在掌心转了个圈,“刚才骨笛响的时候,好像就见他在巷口晃。”

达初掏出罗盘,指针轻微晃动,指向老头消失的方向:“有阴气,但很淡,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众人对视一眼,悄悄跟了过去。那巷子很深,两侧的墙皮斑驳,挂着些风干的玉米和辣椒。老头在巷尾的破院门口停了停,推开门闪身进去,门轴“吱呀”一声,带着股霉味。

小海刚想翻墙,被毛小方拉住。他指了指院墙根的草,那里有串新鲜的脚印,沾着湿泥——和坟场的泥土一模一样。

“直接进去。”毛小方压低声音,桃木剑在前开路,众人紧随其后。

院子里堆着半人高的柴火,角落里搭着个窝棚,老头正蹲在窝棚前,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个瓦罐,不知道在熬什么,咕嘟咕嘟冒泡,散发出股又腥又苦的味。

“老人家,您这熬的啥啊?”黑玫瑰故意提高声音,银链悄悄绕到身后。

老头猛地回头,脸上沟壑纵横,眼睛却亮得吓人,手里的瓦罐往地上一摔,碎片溅出的黑汁落在地上,竟烧出一个个小坑:“你们……你们不该来的!”

他突然扯开灰布衫,露出胸口——那里贴着张黄符,符纸边缘已经发黑,下面隐隐有青黑色的纹路在动,像有活物在皮下钻。“它不让我活,也不让你们活!”老头嘶吼着,抓起墙角的锄头就冲过来,锄头柄上缠着圈发黑的麻绳,上面还沾着几根灰白的头发。

“是‘寄身煞’!”毛小方喊出声,“他被煞气寄身了!别伤着本体!”

小海举斧架住锄头,震得胳膊发麻:“这老头看着瘦,劲倒不小!”他瞅准空隙,一斧劈向锄头柄,却被老头死死按住,两人角力间,老头胸口的符纸突然“啪”地裂开,青黑纹路瞬间爬满脖颈,眼睛也变成了浑浊的绿色。

“糟了,煞气要破体了!”阿秀急甩红线,缠住老头的手腕,想把他捆住,可红线一碰到那些纹路就像被腐蚀般冒烟。

黑玫瑰瞅准时机,银链带着劲风甩出,链端铁爪精准地扯下老头胸口的破符。符纸离体的瞬间,老头突然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尖啸,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从心口处钻出无数条细细的黑虫,密密麻麻爬向最近的小海。

“是尸虫!”达初迅速撒出一把糯米,黑虫沾到糯米立刻蜷成一团,“用火!”

小海反应极快,摸出火折子点燃旁边的柴火,火苗“腾”地窜起,他一脚将火堆踹向黑虫,噼啪声里,黑虫烧得焦黑,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味。

老头瘫在地上,胸口的窟窿里还在往外掉虫,他喘着粗气,抓着毛小方的裤脚,断断续续地说:“……坟场……地底下……有口棺材……里面的东西……快出来了……”

话没说完,头一歪没了气。

众人脸色凝重,刚压下去的不安又翻了上来。毛小方蹲下身,拨开老头胸口的窟窿往里看,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块碎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噬过。

“他说的棺材……”阿秀声音发颤,“会不会和骨笛煞有关?”

黑玫瑰踢开脚边的尸虫残骸,眼神冷了几分:“不管是什么,去坟场挖开看看就知道了。”

小海扛着斧头站起身,斧刃上还沾着黑虫的焦屑:“走!今天非得把这源头给揪出来不可!”

阳光已经爬过墙头,照在院子里的黑汁痕迹上,蒸发出缕缕黑烟。众人没注意到,老头干瘪的手指缝里,还夹着半块腐烂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模糊的“镇”字。

坟场方向,不知何时又起了层薄雾,比清晨的更浓,像有什么东西在雾里慢慢睁开了眼。

坟场的雾比想象中更浓,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走在里面连自己的脚尖都看不清。空气里飘着股甜腻的腥气,混着腐烂树叶的味道,吸进肺里像沾了层黏液,黏得人发慌。

“咚……咚……”

不知从哪传来沉闷的敲击声,一下一下,像有人在用石头砸棺材板,节奏慢得让人心里发紧。小海握紧斧头,斧刃在雾里泛着冷光:“这声儿……听着就邪门。”

毛小方从怀里摸出张黄符,指尖沾了点血按在符上,符纸“腾”地燃起幽蓝火苗,照亮周围三尺地——脚下的土路早就没了,全是翻松的黑土,土面上留着密密麻麻的指印,像是有东西从底下往外爬过。

“小心脚下。”他压低声音,话音刚落,阿秀突然“啊”地低呼一声,低头一看,她的鞋跟陷进了个土洞,洞里有黏糊糊的东西缠上脚踝,凉得像蛇的皮肤。

“别动!”毛小方甩出桃木剑,剑穗缠住阿秀的小腿猛地往后拽,黑土“噗”地喷出股黑血,一只青灰色的手从洞里弹出来,指甲又尖又弯,差点挠到阿秀的膝盖。小海反应快,一斧劈下去,那只手应声断成两截,掉在地上还在抽搐,指节里渗出的不是血,是粘稠的黑汁。

“这是……‘地缚尸’的手。”毛小方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被埋在土里百年以上,靠吸食地脉阴气化成的,按理说早该被镇住了,怎么会突然出来?”

敲击声越来越近,雾里隐约显出片碑林,碑石歪歪扭扭,上面的字被腐蚀得只剩残痕,有块碑前插着半截断笛,笛孔里塞着团黑发。黑玫瑰走过去想拔出来,刚碰到笛身,那黑发突然活了过来,像蛇一样缠上她的手腕,往皮肉里钻。

“操!”她骂了句,银链猛地收紧,将黑发勒成几段,断发落地后竟化成了细小的蛆虫,钻进土里不见了。“这坟场不对劲,碑上的字……像是被人故意磨掉的。”

达初蹲在块相对完整的碑前,用手指抠着碑缝里的泥:“你们看,这碑底下是空的。”他用力一撬,碑石“哐当”翻倒,底下露出个黑窟窿,洞口缠着圈生锈的铁链,链环上刻着暗红色的符文,看着像用血画的。

敲击声就是从洞里传出来的,这下听得更清了,还夹杂着指甲刮擦石壁的声响,“沙沙……沙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洞里爬,正顺着铁链往上钩。

“不对劲,快盖回去!”毛小方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骤变,可已经晚了——铁链突然剧烈晃动,“哐啷”一声绷直,洞里猛地喷出股黑雾,雾里裹着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它穿着破烂的官服,双手双脚都锁着铁链,每动一下,铁链就往骨头上勒紧一分,露出的皮肤下,青筋像蚯蚓一样鼓着,全是黑的。

“是……是‘镇棺煞’!”阿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奶奶说过,这种煞是被冤杀的官,带着怨气下葬,用铁链锁在棺材里,要是铁链断了,能祸祸整个镇子!”

那煞影没看他们,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用头撞向旁边的石碑,“咚……咚……”,额头撞得血肉模糊,黑血顺着脸往下淌,滴在地上,土立刻冒出白烟,烧出一个个小坑。

小海举斧想砍,被毛小方拦住:“别碰它!这煞认死理,咱们不动它,它就只撞碑!”可话音刚落,煞影突然停了,缓缓转过头,脸对着他们的方向,虽然看不清五官,却能感觉到一道怨毒的目光扫过来,像冰锥扎在身上。

它猛地朝达初扑过去,速度快得像阵风,达初慌忙甩出罗盘,罗盘“啪”地碎在地上,他被撞得飞出去,撞在石碑上,吐出口血。黑玫瑰银链甩出,缠住煞影的腰,可那煞影力气大得惊人,拖着她就往洞里拽,银链都被拉得笔直,链环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尖啸。

“用墨斗线!”毛小方大喊着从包里掏出个缠满黑线的墨斗,往阿秀手里塞,“快!缠它的脚!”阿秀手忙脚乱地扯出线,刚碰到煞影的脚踝,那黑线突然“滋啦”冒起烟,竟被煞气腐蚀了。

“没用!”小海急得眼都红了,一斧劈在铁链上,火星四溅,铁链却连道印子都没留下,“这破链子是什么做的!”

“是用枉死鬼的骨头熔的!”毛小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上的符文亮起金光,“只能用阳气冲!小海,跟我一起!”他举剑刺向煞影的心口,小海紧随其后,斧头带着劲风劈向煞影的头。

“嗤——”剑和斧头都刺进了煞影的身体,可它像没感觉一样,反而张开嘴,喷出股黑血,直喷在毛小方脸上。毛小方顿时觉得脸像被烙铁烫了一样疼,眼前发黑,差点栽倒。

就在这时,黑玫瑰突然发现煞影的官服领口露出个东西——是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个“廉”字,边缘缺了个角。她突然想起老头临死前手里的木牌,也是个“镇”字!

“它是被诬陷的!”黑玫瑰大喊,“这煞是想证明自己清白!那木牌……‘镇’字和‘廉’字……它是被镇在这里的清官!”

煞影动作猛地一顿,黑血不再往外喷,只是定定地看着黑玫瑰,铁链的晃动也轻了。毛小方趁机掏出张“往生符”,用带血的指尖按住符纸,往煞影额头按去:“若有冤屈,自会有人昭雪,何必困在此地害人!”

符纸贴上的瞬间,煞影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啸声里全是委屈和愤怒,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铁链“哐啷啷”掉在地上,化作堆铁锈。最后,它对着黑玫瑰微微鞠了一躬,化作道青烟钻进了那块刻着“廉”字的玉佩里,玉佩“啪”地掉在地上,裂开了。

雾开始散了,阳光透进来,照在坟场的黑土上,那些指印渐渐消失。达初捂着胸口站起来,咳着说:“这……这就完了?”

毛小方捡起裂开的玉佩,眉头还没松开:“没那么简单。那老头说的棺材,还有这镇棺煞,肯定和骨笛煞有关联。这背后,有人在故意放这些东西出来。”

阿秀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树干上挂着个东西,在风里晃悠——是个稻草人,穿着件小小的红肚兜,肚子上插着根骨笛,笛孔里还在往下滴黑汁。

所有人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

那稻草人,长得和王婶家的小宝,一模一样。

稻草人在风里晃得厉害,红肚兜被黑汁浸得发暗,骨笛滴下的汁液落在地上,竟画出个诡异的阵图,图中隐隐有个“祭”字在蠕动。阿秀的红线突然像被烫到般缩回,线端缠着的铜钱“啪”地碎裂,她脸色煞白:“是‘替身祭’!有人想用小宝的命,唤醒更深的东西!”

毛小方攥着那枚裂成两半的“廉”字玉佩,指节泛白:“镇棺煞、骨笛煞、寄身煞……这些都是引子,真正要出来的,是被镇在坟场最底下的‘万尸煞’——传说那是百年前一场大屠杀后,无数冤魂聚成的凶煞,需用童子心头血献祭才能破封。”

黑玫瑰突然转身往镇上跑,银链在身后划出残影:“我去看小宝!”众人紧随其后,刚跑出坟场,就见镇口的老槐树下围满了人,王婶抱着小宝坐在地上哭,孩子双眼紧闭,小脸发青,心口处有个淡淡的红印,像被什么东西吸过血。

“刚才一阵黑风刮过,孩子就成这样了!”王婶哭得几乎晕厥,指着地上的一道黑痕,“风里有个影子,抓着孩子的手往他心口按……”

吓米蹲下身,指尖的金砂落在小宝心口,红印处立刻冒出白烟,孩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还有救。”他松了口气,却又皱紧眉头,“但替身祭一旦开始,就不会停,除非找到设祭的人,毁掉祭坛。”

达初掏出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镇西的废弃戏台——那里正是当年大屠杀的刑场,后来被烧成一片焦土,连野草都长不活。“祭坛在戏台底下!”

众人赶到戏台时,残垣断壁间飘着层黑得发绿的雾,雾里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却听得人头皮发麻。戏台中央的塌陷处,露出个黑窟窿,窟窿里插着七根骨笛,笛孔里都插着根染红的发丝,正是镇上七个孩子的头发。

“还差最后一个……”毛小方盯着窟窿深处,那里隐约有团蠕动的黑影,“小宝是第七个,只要他的血滴进祭坛,万尸煞就会破封。”

话音未落,黑雾里突然飘出六个孩童的虚影,都是镇上失踪过的孩子,他们面无表情,双眼空洞,手里各牵着根黑线,线的另一端缠在窟窿里的黑影上。其中一个虚影突然转向阿秀,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那是三个月前掉进河里淹死的李家小子,当时大家都以为是意外。

“他们被煞气控住了!”阿秀的红线猛地甩出,缠住李家小子的虚影,线身勒进虚影的胳膊,竟拉出缕缕黑烟,“别伤着他们的魂!”

小海的斧头劈向那些黑线,斧刃刚碰到线,就被一股巨力弹开,他突然看见幻象:自己小时候掉进冰窟,抓着母亲的手却被甩开,母亲的脸变成了窟窿里的黑影,正对着他狞笑。“操!”他怒吼着用斧头砸向自己的腿,剧痛让幻象碎裂,“这玩意儿会勾旧伤!”

黑玫瑰的银链舞成密不透风的圈,护住身后的达初和吓米,链端的铁爪不断撕裂扑来的黑雾,却见黑雾落地后又聚成小煞,像饿狼般盯着众人:“设祭的人肯定在附近!”

“在戏台顶!”毛小方突然剑指戏台残骸的横梁,那里蹲着个穿黑袍的人影,正举着个滴血的瓷碗,碗里泡着的,正是小宝的一缕头发,“是你!”

黑袍人转过脸,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竟是镇上最老的张婆婆!她年轻时在戏台旁住过,大家都以为她早就糊涂了,此刻却眼神清明,嘴角挂着诡异的笑:“百年了……该让他们出来透透气了……当年他们死的时候,比这些孩子还小呢……”

她猛地将瓷碗往窟窿里倒,头发落水的瞬间,七根骨笛同时响起,刺耳的笛声里,窟窿里的黑影剧烈蠕动,无数只手从黑泥里伸出,抓向最近的孩童虚影。

“阻止她!”吓米双手结印,金砂在半空凝成个巨大的“卍”字,压向黑袍人,“你可知放出万尸煞,全镇人都会陪葬!”

“陪葬才好啊……”张婆婆疯狂地笑,“当年他们没救这些孩子,现在就该跟他们一起死!”她突然撕开黑袍,露出胸口——那里贴着张人皮,皮上的眉眼,正是当年大屠杀中死去的一个女娃,“我是她的转世,我要替她报仇!”

黑玫瑰的银链突然缠住张婆婆的手腕,链端的铁爪刺破她的皮肤,流出的不是血,是黑汁:“你早就被煞气控了!那女娃的魂,根本不想你这么做!”

就在这时,阿秀的红线突然缠上一根骨笛,线端探进笛孔,竟拉出半块玉佩——和毛小方手里的“廉”字玉佩能拼在一起,拼成个完整的“清”字。“是清官的女儿!”她大喊,“当年他女儿也死在大屠杀里,他锁着万尸煞,就是怕伤及无辜!”

窟窿里的黑影动作猛地一顿,孩童虚影们的眼神有了丝清明。毛小方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金光迸发,照亮了整个戏台,黑影发出痛苦的嘶吼,那些伸出的手纷纷缩回。

“你看!”阿秀指着金光里浮现的画面——清官抱着女儿的尸体,跪在万尸煞前,用自己的魂做封印,“他不是不救,是用命在护着镇子!”

张婆婆愣住了,疯狂的眼神渐渐褪去,胸口的人皮化作飞灰。她看着窟窿里的黑影,突然老泪纵横:“爹……我错了……”

金光越来越盛,七根骨笛纷纷碎裂,孩童虚影们对着众人鞠躬,慢慢消散。小宝心口的红印彻底褪去,在王婶怀里睁开了眼,咿咿呀呀地笑了。

张婆婆瘫坐在地上,看着合拢的窟窿,轻声说:“当年我娘说,爹是好人……我一直不信……”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缕青烟,飘向金光深处,“爹,我来陪你了……”

雾散了,阳光照在戏台的焦土上,竟有嫩芽从土里钻出来。毛小方将拼好的“清廉”玉佩埋在戏台中央,轻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总算没负了这两个字。”

阿秀的红线缠着片刚长出的嫩芽,线端泛着温润的光。黑玫瑰摸着银链上的爪尖,突然笑了:“以后再碰上装糊涂的老太太,我先给她一链子。”

小海扛着斧头往镇上走,嘴里哼着歌:“回家炖肉去,小宝肯定饿了。”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甘田镇的风里,终于没了阴森的笛音,只有新生的草木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暖得人心头发颤。那些藏在黑暗里的怨与恨,终究在清明与善意里,化作了滋养新生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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