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雪下得很怪,落在灯笼上不化,反而凝成层银灰色的薄冰。苏然站在镇口的老槐树下,军大衣的领口结着霜,左眼的银灰色瞳孔在烟花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 那里能清晰地看见人群中游走的银灰色光点,像无数条细小的蛇,正顺着人们的脚印往黑龙潭的方向蠕动。
“他们来了。” 叶澜的声音裹着寒气传来,她手里提着盏走马灯,灯面上画的 “连年有余” 被人用银灰色颜料涂改过,鱼眼变成了眼睛符号,“李医生的中药铺今晚歇业,他的徒弟说,后半夜要往潭里放‘平安灯’。”
苏然的指尖摸到树干上的新刻痕,是个简化的星图,与 “天目” 飞船记忆里的猎户座轮廓完全一致。树下的雪被人踩出七个同心圆,最中心的雪堆里埋着个硬物,挖出来一看,是块生锈的日军狗牌,背面刻着的 “7” 字上沾着新鲜的山茶花汁液。
“王正国的碎片没跑远。” 苏然将狗牌塞进怀里,那里的银质长命锁突然发烫,“他在利用春节庆典完成最后的转化仪式 —— 让被‘天目’同化的人混在人群里,借烟花的光亮激活体内的符号。”
庆典的锣鼓声突然变调,三短两长的节奏与林悦房间里的锣鼓声如出一辙。苏然抬头时,看见舞龙队伍的龙头上缠着圈红绳,绳端系着一个稻草人,草人胸口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 1945 年云雾镇维持会的合影,周明父亲的脸被人用朱砂圈出,额头上点着个红点,与今晚给孩子们点的 “朱砂开运” 完全相同。
“他们把仪式藏在庆典里。” 叶澜突然拽住个穿新棉袄的孩子,男孩眉心的红点正在渗出银灰色的液体,“这不是朱砂,是稀释过的‘母体’核心液。” 她用军刀刮下一点,液体在刀刃上凝成个极小的眼睛符号,“李医生在镇上的水井里加了料。”
苏然的左眼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 “看” 到镇西头的老井里,七根铁链正从井底往上拉,链端拴着的不是水桶,而是七个被白布包裹的物体,轮廓像是人的头骨。井台上的积雪里插着七根香,香灰落在雪上,组成个完整的眼睛符号。
“那是 1969 年守潭人的头骨。” 苏然想起赵守义日记里的记载,“王家每年都要借春节祭祖,把头骨摆进祠堂,用香火激活上面的符号。” 他突然抓住叶澜的手腕,指向祠堂方向,“你看那些挂在屋檐下的灯笼 ——”
红灯笼的光晕里,隐约能看见一些透明的人影在晃动,穿着 1969 年的守潭人服饰,眼眶里闪烁着银灰色的光。他们正顺着墙根往戏台移动,那里挤满了看表演的村民,每个人的眉心都有个红点,在灯笼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戏台上演的是《封神榜》,姜子牙的拂尘被人换成了串银铃,每摇一下,台下就有几个村民突然站起来,眼神呆滞地走向黑龙潭的方向。苏然认出其中几个是之前在省厅档案里见过的名字 —— 都是王家安插在镇上的眼线,早已被 “天目” 同化。
“该动手了。” 叶澜从走马灯里抽出卷胶片,是从铁皮箱里的玻璃罐底找到的,“这是所有意识提取实验的录像带,我爸藏在中药铺的地窖里,用罂粟膏封着才没被发现。” 她突然指向戏台侧面的投影设备,“李医生今晚要放的‘新年祝福’,其实是激活符号的指令。”
苏然摸出怀里的微型钥匙,这是用银铃碎片和自己的血凝结成的,能暂时干扰 “天目” 的信号。他混在往戏台涌的人群里,左眼的银灰色瞳孔不断收缩 —— 王领导的身影就坐在第一排,穿着身簇新的中山装,胸口的眼睛符号用金线绣成,正在吸收灯笼的红光。
“他在等零点的烟花。” 苏然的军靴踩过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发现是个被踩扁的稻草人,草人肚子里露出半张字条:“子时三刻,以百人为祭,启天目之眼。” 字迹是王正国的,下面画着个箭头,指向戏台中央的 “福” 字牌匾。
叶澜突然提着走马灯冲上戏台,将胶片塞进投影设备。原本要播放的祝福画面变成了 1994 年的实验录像:王道明戴着白手套,将赵兰的意识提取装置接入 “母体”;年轻的王正国站在一旁记录,笔记本上画着与今晚星图相同的图案;角落里的苏然祖父正偷偷往培养皿里注射银灰色的液体 —— 那是反向基因的初代抗体。
台下的惊呼被突然响起的锣鼓声掩盖。舞龙队伍的龙头猛地砸向戏台柱子,木屑飞溅中,露出里面藏着的银灰色触须,正与 “母体” 的意识场相连。被同化的村民们开始骚动,眉心的红点扩大成眼睛符号,朝着苏然的方向围拢过来。
“这不是祭祀,是献祭!” 苏然跃上戏台,军刀划破掌心,将血滴在投影设备上。录像画面突然切换,显示出黑龙潭底的实时景象:七只玻璃罐里的大脑正在发光,组成个巨大的星图,“你们每年放的‘平安灯’,其实是在给‘天目’定位 —— 每盏灯里都混着你们的头发!”
王领导突然站起来,拍手的声音在混乱中格外刺耳:“说得好!可惜太晚了。” 他扯开中山装,胸口的金线符号突然爆发出红光,“被同化的人已经超过一百,现在只需要你的意识作为钥匙,就能打开飞船的核心舱。”
戏台中央的 “福” 字牌匾突然坠落,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放着个水晶球,球内悬浮着块陨石碎片,正是 “天目” 的核心样本。王正国的声音从水晶球里传出,带着电流般的杂音:“苏然,看看你的左眼 —— 那根本不是新眼球,是飞船的导航装置,你早就成了我们的人。”
苏然的左眼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在水晶球的反光里看见自己的瞳孔 —— 里面映出的不是猎户座,而是艘巨大的外星飞船正在穿越星云,船头的眼睛符号与黑龙潭底的 “母体” 完全一致。更可怕的是,他胸腔里的银质长命锁正在融化,顺着血管往心脏爬去。
“祖父的反向基因……” 苏然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突然明白那不是抗体,是导航程序,“他不是在反抗,是在给外星人指路!”
叶澜突然将走马灯砸向水晶球。玻璃破碎的瞬间,银灰色的液体溅在戏台的红布上,晕开的图案里,无数个被提取的意识正在挣扎 —— 赵兰的身影指向王领导的后颈,那里有块与守潭兽相同的鳞片;叶建军的意识组成把钥匙的形状,悬在黑龙潭的方向;林悦的轮廓最清晰,她的手指反复指向苏然怀里的日军狗牌。
“狗牌里有抑制器!” 叶澜的军刀劈开狗牌,里面露出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是 1945 年苏然祖父藏进去的,“这才是真正的反向基因!用七族守护者的骨头熔成的!”
金属线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发出阵刺耳的尖啸。被同化的村民们痛苦地倒地,眉心的符号开始消退;王领导后颈的鳞片爆发出银灰色的光,他的身体正在透明化,露出里面蠕动的触须;水晶球的碎片里,王正国的声音变成了绝望的嘶吼:“不可能!你祖父明明说……”
“他说的是让你以为他在合作。” 苏然将金属线缠在军刀上,刺入戏台中央的眼睛符号。黑龙潭方向传来阵巨响,潭底的星图正在崩溃,“反向基因的真正作用,是让被同化的人恢复意识 —— 代价是守护者必须永远与‘母体’连接。”
零点的烟花突然绽放,在夜空中组成个巨大的眼睛符号。但这次,符豪的瞳孔里没有 “七” 字,而是无数个苏醒的人脸 ——1969 年的守潭人、1994 年的学生、2014 年失踪的村民…… 他们的意识顺着烟花的光芒升向天空,形成道银色的屏障,将黑龙潭与小镇隔绝开来。
王领导的身体彻底透明化,只剩下颗头颅在尖叫:“你会变成新的‘母体’!永远困在这里!” 他的声音在烟花声中逐渐消散,最后化作片银灰色的灰烬,落在苏然的军大衣上。
庆典的锣鼓声重新响起,却带着种解脱的轻快。叶澜扶着那个男孩走上戏台,他眉心的红点已经消失,手里握着块银铃碎片,上面的 “0” 字正在闪烁。“七族的血脉都在这里了。” 男孩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广场,“我会找到剩下的人,完成真正的封印。”
苏然的左眼突然恢复了正常的棕色,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他能清晰地 “感知” 到黑龙潭底的 “母体” 正在休眠,也能 “听” 到那些恢复意识的村民心中的恐惧与迷茫。怀里的银质长命锁已经凝固成块黑色的石头,上面的眼睛符号闭合成条细线。
雪还在下,落在脸上带着暖意。叶澜递过来盏新的走马灯,灯面上的 “连年有余” 被她用朱砂重新画过,鱼眼里的符号变成了颗五角星。“李医生已经被控制住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的笑意,“他的中药铺地窖里,找到了 1945 年以来所有的意识提取记录,足够让王家付出代价。”
苏然最后看了眼黑龙潭的方向,那里的银灰色光点正在消退,但最深的水底,有个微弱的信号始终没有消失,像颗等待被唤醒的种子。他知道这场春节庆典不是结束,只是暂停 —— 七年后男孩的回归,才是真正的终局。
戏台的角落里,个穿红棉袄的小姑娘正捡起地上的银铃碎片,她的眉心有个极淡的眼睛符号,在烟花的余光里闪了下,又迅速消失。苏然走过去时,她突然举起碎片,奶声奶气地说:“叔叔,这个会响哦。”
碎片碰撞的瞬间,苏然的左眼再次闪过银灰色的光。他在女孩的瞳孔里,看到了一艘微型飞船正从黑龙潭底缓缓升起,船头的眼睛符号对准了七年后的某个坐标 —— 正是这个小姑娘的生日。
远处传来新年的钟声,十二响,每一声都像敲在 “天目” 的休眠舱上。苏然握紧女孩递来的碎片,知道自己必须留在云雾镇,守着这个刚刚揭开一角的秘密,直到七年后的那场最终对决。
雪地上的七个同心圆里,不知何时多了串小小的脚印,从老槐树一直延伸到黑龙潭,脚印的尽头,朵银灰色的山茶花正在冰雪里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