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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凝结着薄霜,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午门外,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等待着宫门开启。

与往日的低语寒暄不同,今日的气氛格外凝滞,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无声地弥漫着。许多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扫过站在中后排那个青袍官员的身影——稽核处主事,沈涵。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周遭的一切暗流都与他无关。

只有站在他身侧的王砚和骆刚,才能感受到那平静外表下,如同即将出鞘利剑般的锋芒。

宫门缓缓开启,钟鼓齐鸣,百官依序鱼贯而入,步入庄严而压抑的皇极殿。

山呼万岁已毕,殿中暂时陷入一片寂静。

高踞御座之上的朱元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丹陛下的臣子,最后在沈涵身上停留了一瞬,看不出任何情绪。

通常的政务奏报按部就班地进行,但所有人都心不在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在几件无关紧要的琐事议毕后,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臣子耳中:“日前,稽核处奏请严核北直隶已闭矿场物料核销事宜,工部、户部会同核查,可有结果?”

工部尚书与户部尚书对视一眼,由工部尚书出班奏道:“回陛下,经初步核查,北直隶部分已闭矿场,在物料核销流程上,确存在些许疏漏之处,然多为年代久远、文书不全所致,臣等已责令相关衙门整改,完善章程。”

这话说得圆滑,承认有问题,但将问题归结为“疏漏”和“年代久远”,试图轻描淡写地揭过。

朱元璋不置可否,目光转向沈涵:“沈涵,你既为首倡者,对此核查结果,可有话说?”

瞬间,整个皇极殿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齐齐聚焦在沈涵身上。

沈涵深吸一口气,出班行礼,声音沉稳而清晰:“回陛下,工部、户部诸位大人勤勉王事,核查辛苦,臣深感敬佩。然,臣以为,物料核销之疏漏,恐非全然因年代久远。”

他顿了顿,感受到无数道或审视、或敌意、或好奇的目光,继续道:“臣近日,偶得一些残破旧物,关联几处已闭矿场,心中疑窦更深,不敢不奏于陛下驾前。”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木匣,由当值宦官接过,恭敬地呈送到御前。那木匣里,正是那块来自黑石口、边缘焦黑却带着“永丰仓验讫”字样的残破木牌,以及王砚连夜根据青铜钥匙纹路绘制的图样副本。

“此木牌,于北直隶一处荒僻山谷残烬中寻得,上有‘永丰仓验讫’字样。而此地,经查,并非官方记录在册之矿场、货栈。臣愚钝,不解永丰仓之物,何以会出现在那等隐秘之地,且与大火焚毁之迹并存?”沈涵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殿中许多人的心上。

永丰仓!淮西!隐秘之地!大火焚毁!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瞬间让不少知情人脸色剧变。就连端坐御座的朱元璋,眼神也微微一凝。

“还有此物,”沈涵指向钥匙图样,“形制奇特,非官库制式,不知开启何等重要门禁,竟与那焚毁之地关联。臣恐,些许物料核销之‘疏漏’,背后牵连之广,远超想象。或有不法之徒,假借矿场关闭之名,行盗运国资、暗设工坊之实!”

“沈涵!你休得危言耸听!”一位与淮西集团关系密切的御史立刻出班呵斥,“仅凭一块来路不明的破木牌和一张不知所谓的图画,便敢在朝堂之上妄言‘盗运’、‘工坊’,分明是构陷!”

“构陷?”沈涵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位御史,“下官只是据实呈报疑点,请陛下圣裁。若事实确如这位大人所言,乃下官妄言,下官甘领罪责。但若确有隐情,而因畏首畏尾,致使国资持续流失,乃至滋生更大祸端,此责,又该由谁承担?”

他语气不卑不亢,将问题直接提升到了“国资流失”和“潜在祸端”的层面,更是巧妙地将是否追查的抉择权,交还给了皇帝。

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沈涵没有直接抛出那最致命的血书和信稿,而是选择了这两件看似不起眼,却足以引发无限联想的物证,如同投石问路,既展示了力量,又保留了后手,更将对手可能发动的“构陷”指责提前堵了回去。

朱元璋手指轻轻摩挲着龙椅扶手,沉默了片刻。这沉默,让整个皇极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沈卿所奏,不为无因。”终于,皇帝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永丰仓乃国家粮储重地,关联漕运根本。既有疑点,不可不察。”

他目光扫过工部、户部、乃至都察院的几位重臣:“此前核查,看来还是失之表面。着都察院、户部、工部,再加派得力干员,会同稽核处,就北直隶矿场物料核销、及永丰仓相关物项流转,进行彻查!务必水落石出,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被点名的几位大臣连忙出班领旨,神色各异。

“沈涵,”朱元璋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涵身上,“你既洞察疑窦,便由你主导此次彻查。朕予你权宜之便,一应卷宗、衙门,皆可调阅查问。但需记住,凡事需有实据,不可凭空揣测,惊扰地方。”

“臣,领旨谢恩!必当竭尽全力,厘清真相,以报陛下!”沈涵深深躬身,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得到了名正言顺深入调查的旨意,甚至获得了调阅更多卷宗、查问相关衙门的权力!这意味着,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查永丰仓,去查那些关联商号,甚至……去触碰内官监!

“退朝!”随着宦官尖细的唱喏声,这次波澜暗涌的朝会终于结束。

百官心思各异地退出皇极殿。不少人看向沈涵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深深的忌惮。这个年轻的稽核处主事,不仅没有被之前的弹劾和压力击垮,反而在今日朝会上,凭借两件看似不起眼的物证,成功引起了陛下的高度重视,获得了更大的查案权柄!

风暴,已不再是暗流涌动,而是被正式搬上了台面。

沈涵走在出宫的路上,感受着背后无数道复杂的目光。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他所代表的稽核处,将不再有任何退路。他们站在了风口浪尖,要么将隐藏在深处的巨蠹连根拔起,要么,便会被这滔天巨浪彻底吞噬。

王砚和骆刚紧跟在他身后,神情激动而又凝重。

“大人,我们下一步……”王砚低声问道。

沈涵脚步未停,目光望向宫门外广阔的天空,语气坚定:“回衙,调阅所有与永丰仓漕运、物料核销相关的卷宗。同时,准备一份正式的文书,我要去内官监……‘请教’一下,关于皇陵祭祀采买预算草案的若干‘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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