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的旨意是务必将临渊安排成战神玄冥凡间历劫时,那位人间帝王身边,极其亲近之人,以期结下深厚情谊。
可这亲近…
玄冥乃上古杀伐之神,真身亘古永存,无法在凡尘俗世留下血脉。
更何况,即便转世为人,他那源自混沌的凛冽煞气,也如影随形,无形中便斩断亲缘,注定六亲疏离,孤星照命。想为他安排血脉相连的人,那是痴人说梦,强行写入命簿,只怕第一个遭天道反噬,被战神煞气碾碎的就是他司命自己。
司命他既不敢违逆天后,更没那个胆子去更改玄冥战神的天定命格。
绞尽脑汁,司命终于想出了一个看似两全其美的招。
他在属于玄冥帝王的那一页命簿上,妙笔生花,为玄冥帝王安排了一位容貌倾城,性情温婉的宠妃。
这名宠妃,便是为玄冥精心挑选的“情劫”对象。接着,笔锋一转,在宠妃名下,添上了临渊的名字,身份是宠妃所出的皇子。
但是司命在血脉源流处,留下了一个极其模糊的伏笔,命簿上只写了“宠妃之子”,却并未明确点出其生父为玄冥,司命赌的就是凡尘中自动补全的能力,在世人眼中,在宫廷记录里,在宠妃的认知中,临渊顺理成章地就被认为是玄冥的亲生骨肉,这层“父子”名分,便是最牢固的亲近纽带。
光有名分不够,需有撼动铁石心肠的契机。
司命在临渊的命簿上,精心安排了一场针对玄冥的意外,关键时刻,年幼的临渊舍身扑救,为玄冥挡下野兽的袭击,自己则摔下悬崖重伤濒死,命悬一线。
司命算准了,玄冥虽煞气缠身,亲缘淡漠,但面对一个稚子如此纯粹惨烈的以命相护,即便是铁石心肠也必受震撼,这份源于“骨肉”的牺牲,将成为撬动玄冥心防,引动情劫的关键钥匙。
经历此事,玄冥对宠妃的怜惜与对临渊的愧疚感将交织发酵。当他最终爱上那位宠妃时,对于这个血脉存疑但曾为自己豁出性命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再去深究,甚至会因其救父之举而心生亲近与维护。
如此,天后所期望的亲近关系便水到渠成。
此计环环相扣,堪称司命毕生智慧的结晶。
然而……
千算万算,算不到那只半路杀出的仙鹤。
如今,仙鹤强行出手,临渊不仅未曾重伤濒死,甚至连那点皮肉之苦都被仙力抹平了。
意味着那场精心设计的,足以撼动玄冥心灵的舍身救父壮举,根本就没有发生。
情劫的引子未燃,玄冥对宠妃的感情能否如期而至,已然打上巨大问号。
而对那个安然无恙的皇子临渊,玄冥心中恐怕连一丝涟漪都难以泛起,更遑论亲近!
司命仙君看着命簿上原本该是浓墨重彩的救父重伤节点,如今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空白与混乱的因果乱麻,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手脚冰凉。
“完了……全完了……” 他看着抱着仙鹤走远的玄冥,喃喃自语,仿佛看到了天后震怒的雷霆,也看到了自己仙途尽毁的黯淡未来。
司命无奈,只能盯住玄冥,看看这盘死局,是否还有一丝绝处逢生的可能。
他将仙元收敛到极致,如影随形地缀在抱着仙鹤的玄冥身后。
他眼睁睁看着那位人间帝王,无视沿途跪拜的宫人侍卫,就这么抱着那只染血的白鹤,龙行虎步,径直穿过重重宫阙。
玄冥的步伐沉稳有力,怀中的那抹雪白,在肃杀庄严的宫廷背景下,显得如此刺眼,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占有意味。
玄冥踏入了那座象征着帝王绝对私密的寝宫,紫宸殿。
殿门在司命无形的“注视”下,被玄冥一脚踢开,又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与喧嚣。
玄冥没有召唤任何御医,没有吩咐任何宫人,他径直走向寝殿最深处,那张由整块温玉雕琢而成,仅供帝王休憩的御榻。
他看到玄冥动作近乎轻柔地将那只依旧昏迷、羽毛凌乱染血的仙鹤,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龙榻之上。
雪白的羽毛映衬着温润的玉色,沾染的血迹如同落在无瑕美玉上的朱砂。
他看到玄冥就站在榻边,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小小的仙鹤完全笼罩。帝王深沉如渊的目光,久久地,专注地落在仙鹤身上。
他站在殿中无形的虚空中,这局面已经完全失控,玄冥对这只仙鹤的态度……
*
姜袅袅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灰白。
身下似乎是软塌,她努力想聚焦视线,看清自己身处何地。
“你!闯大祸了,你知不知道!!”
震得她本就昏沉的脑袋嗡嗡作响。
姜袅袅猛地一惊,她艰难地转动沉重的脖颈,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几步之外,一个身着星纹云裳,看起来年纪不大的仙官,正死死瞪着她。他原本还算清秀的五官因为极度的情绪而扭曲,他周身仙气紊乱,显然也是气急攻心。
司命仙君看着眼前这只白鹤,心头那股邪火更是蹭蹭往上冒。
姜袅袅此刻仍是仙鹤真身,无法口吐人言。
她强忍着不适,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神念,带着困惑和虚弱,小心翼翼地传音问道:“您……您是……哪位仙官!” 她的神念如同风中烛火,断断续续,充满了茫然。
“本君乃司掌三界凡尘命数的司命仙君!” 司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报出名号,他一步冲到姜袅袅近前:
“你还有脸问你怎么了?你干的好事,你罔顾天规,擅自在凡间显露仙踪,你强行干涉凡人命运,胆大包天,竟敢对人间皇嗣施展神魂之术篡改记忆,最最该死的是,你坏了天后娘娘的苦心,毁了太子殿下与玄冥战神结缘的天赐良机,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