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小福子望着临渊小小背影渐行渐远,一声无声的长叹在胸腔里回荡。
小福子摇摇头。
“福总管!”
一声带着几分倨傲的呼唤打断了小福子的思绪。他抬眼一看,是绮妃娘娘身边最得脸的大宫女如玉,正扬着下巴站在阶下,脸上虽挂着笑,眼神里却没什么恭敬。
“如玉姑娘,” 小福子堆起职业的笑容,心里却咯噔一下,“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如玉上前一步:“福总管,我们娘娘今早起来便觉得身子不爽利,心口闷得慌,请了太医瞧了,说是忧思过甚,需得静心养着。娘娘心里记挂着陛下,茶饭不思的,只盼着陛下能得空去瞧上一眼,娘娘这心里头啊,兴许就能舒坦些了。” 话里话外,意思再明白不过。
小福子心里叫苦不迭,又是请陛下,昨日那个替绮妃娘娘通传结果撞上枪口的倒霉蛋,现在还躺在房里养伤呢,陛下的雷霆之怒犹在眼前,小福子哪敢再触这个霉头。
他搓着手,脸上的笑容更加勉强,带着为难:
“哎哟,如玉姑娘,您看这……陛下刚从前朝议完事回来,龙体也有些乏了,这会儿正在殿内歇息呢。娘娘身子不适,奴才听着也揪心,可这……实在是不敢扰了陛下清静啊,要不,等晚些时候,陛下精神头好些了,奴才再……”
话未说完,如玉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眼神也冷了几分。她轻哼一声,打断小福子的话:“行了,福总管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娘娘那边还等着回话,奴婢告退。” 说罢,连礼都没行周全,便带着一肚子气,扭身快步走了,那背影都透着几分愤懑。
看着如玉气呼呼离开的背影,小福子无奈地摇摇头。
这绮妃娘娘近来圣眷正浓,连带着她宫里的奴才也水涨船高,眼高于顶。不过,小福子心里嘀咕,这陛下的心思,如今可全系在殿内那位身上了。
小福子突然想起…
刚才看着如玉离开,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殿内那位姑娘惊鸿一瞥的容颜。
他终于想明白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这位姑娘的眉眼轮廓那份清丽脱俗的气质,竟与如今风头正盛的绮妃娘娘,有着六七分的相似。
但又不仅仅是像。
绮妃娘娘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容色倾城,尤其那份刻意营造出的温柔纯洁,更是被宫中上下交口称赞为“仙姿玉貌”。
小福子脑海中将两张脸放在一起对比,高下立判。
见过殿内那位姑娘之后,再回想绮妃娘娘,竟觉得那份美,瞬间失色了几分,绮妃的美,像是匠人精心雕琢,用脂粉和仪态堆砌出来的,美则美矣,却失了几分天然灵动。
而那位姑娘,她根本无需任何矫饰,就那么清清冷冷地往那儿一站,周身便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月华清辉,眉目流转间自带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之气。
那份纯净那份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浑然天成的仙韵,让人一见之下便心生敬畏与震撼,这才是真正的“惊为天人”。
绮妃娘娘的“仙姿”,是演出来的,是精心维持的人设,而殿内那位姑娘的“仙气”,却是是她存在本身散发出的光芒。
小福子倒吸一口凉气,这……这难道就是陛下对姑娘如此特殊的原因?这张酷似绮妃,却又远胜绮妃的,真正“仙姿玉骨”的脸。
那陛下看重的究竟是绮妃那精心扮演的仙姿,还是这位姑娘?
他方才为了维护殿内那位,几乎是明着拂了绮妃的面子,得罪了那位在后宫睚眦必报的主儿…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
“娘娘息怒——”
尖锐的瓷器碎裂声,朝阳宫内殿外殿的太监宫女“扑通”跪倒一片。
空气瞬间凝固,只余下织绮粗重的喘息和她脚下那只被摔得粉碎的茶盏,偌大的宫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贴身大宫女如玉几乎是匍匐着爬到织绮脚边,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娘…娘娘息怒。”
织绮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惯常带着刻意柔媚的眸子,此刻燃烧着熊熊的妒火,她猛地俯身,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捏住如玉的下巴,迫她抬起头,声音从齿缝里挤出:
“息怒?可都打听清楚了?”
如玉被捏得生疼,却不敢有丝毫挣扎,强忍着恐惧,语速飞快:“回娘娘,奴婢不敢懈怠,紫宸殿里当值的宫女太监,但凡能说上话的,奴婢都打探过了,确…确实都见过那女子了……”
“然后呢?”织绮的手指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指甲几乎要嵌进如玉的皮肉里,“还是陛下瞎了眼,放着本宫不要,去宠幸个来路不明的?”
如玉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急中生智,想起最关键的信息,“那女子……那些奴才们都说,那女子……眉眼轮廓,竟肖似娘娘您啊。”
织绮的动作猛地一滞,捏着如玉下巴的手指不自觉地松了力道。
她直起身,艳丽的脸庞上怒容未消,却掠过一丝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如玉见状,立刻抓住机会,忍着下巴的酸痛,谄媚的语气急切补充道:“千真万确啊娘娘,奴婢听得真真儿的,紫宸殿里都传遍了,都说,都说定是陛下心里时时刻刻惦念着娘娘您,偏偏娘娘您冰清玉洁,不肯轻易……陛下他求之不得,辗转反侧,这才瞧见个眉眼像您的,就一时情难自禁宠幸了,说到底,陛下心里装的,始终只有娘娘您一人啊。”
“当真?”织绮的声音陡然拔高,升腾起一种扭曲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