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阶之下,宴席正酣。
一群心思活络的大臣,端着酒杯,满面堆笑地围拢到临渊的席前。
今日的主角临渊,一身华服端坐主位,面容沉静,接受着潮水般的恭贺。
“恭贺殿下千秋,殿下气度不凡,实乃我朝之幸。”
“正是正是,殿下年岁渐长,英姿勃发,如今生辰一过……” 一老臣刻意拖长了语调,引得周围众人纷纷侧目,脸上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便可开府纳妃,广延子嗣了,这可是大喜上加喜啊。”
此言一出,附和之声四起。
这些老狐狸们心知肚明,陛下独宠皇后,遣散六宫,铁桶一块,针插不进。
他们家族想再送女儿入宫博宠的路,已被彻底堵死,而眼前这位被记在皇后名下、身份尊贵的皇长子,陛下唯一的子嗣,若能抢先一步,将自家女儿送入皇子府邸,未来何愁没有泼天富贵。
临渊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面上维持着得体的淡笑,微微颔首致意:“多谢诸位大人美意。” 然而,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几乎是本能地,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抬起,越过下方攒动的人头,直直投向那至高无上的金阶——
只见龙椅之上,他那威严的父皇正旁若无人地低下头,用指尖轻柔地拂开姜袅袅颊边一缕微乱的发丝。
姜袅袅似乎说了句什么,引得玄冥低低一笑,那素来冷峻的眉眼间,竟漾开一片罕见几乎能称得上温柔的涟漪。
两人依偎的身影在灯火映照下,亲密无间,自成一方天地。
那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临渊的心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某种尖锐的刺痛感,方才大臣们那些关于“纳妃”,“延嗣”的话语,此刻听在耳中,竟变得无比刺耳聒噪,仿佛是对他心底某种隐秘渴望的莫大讽刺。
他猛地收回视线,不再看那刺眼的一幕。
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动作带着一股近乎决绝的狠劲,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灼烧着食道,却压不住心底翻腾,更为滚烫的苦涩。
他紧咬着牙关,将那翻涌的情绪,连同辛辣的酒气,一同狠狠咽下。
杯盏落回案几,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临渊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将眸底所有翻腾,灼热的暗涌严严实实地遮盖。
再抬眼时,那深潭般的瞳孔里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控只是错觉。
唯有那紧抿的唇线,和唇角依旧噙着的笑,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冰冷,得体尊贵,却毫无温度。
“呵……” 浓重鼻音的笑声从高处传来。
姜袅袅显然不胜酒力,后劲悄然上涌,她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绵绵地倚在玄冥坚实的臂弯里。
原本莹白如玉的小脸此刻红霞满布,如同熟透的蜜桃,一双潋滟的眸子更是水光迷蒙,眼波流转间尽是懵懂娇憨的醉意,她无意识地蹭了蹭玄冥的衣襟。
玄冥低头凝视着怀中人儿这副毫无防备,醉态可掬的模样,深不见底的眼中一片宠溺与愉悦。他只觉得她此刻迷糊的样子,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娇憨,更加需要他小心呵护。
“醉了?” 他低沉的笑声带着磁性的震动,在姜袅袅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引得她又是一阵无意识的轻颤。
“娘娘有些醉了,” 玄冥的目光锁在姜袅袅酡红诱人的脸颊上。指腹流连忘返,轻柔摩挲着她那因酒意而滚烫细腻的肌肤,感受着那份独属于他的娇软温热。
他低沉的声音里含着不易察觉的宠溺,清晰地吩咐侍立一旁的宫人:“扶她去莲清宫,用温泉水好生伺候着,让娘娘醒醒神。”
宫人们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深知这位皇后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连忙躬身应道:“奴婢遵旨。” 随即小心翼翼地上前去搀扶那软绵绵倚在帝王怀中的娇躯。
玄冥的手,在宫人接手的那一瞬,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强行压下心头翻涌,想要亲自抱着她离席的强烈冲动。
身为九五之尊,这满殿的王公大臣,这关乎皇家体面的盛宴,他不能匆匆离场,否则又会引来对姜袅袅不必要的非议。
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在玄冥心底升起,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拂袖而起,亲自将她抱去温泉,看着她在那温热的泉水中舒展眉眼,亲手为她拂去鬓边的水珠,而不是像此刻这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宫人搀扶,身影渐渐远离自己的怀抱和视线。
他只能强行将目光从姜袅袅离去的方向收回,重新投向下方喧嚣的宴席,俊美无俦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深沉与冷峻,仿佛刚才那一闪而逝的温情只是错觉。
而临渊的目光也紧紧追随着那个被搀扶离席的身影。
他看着姜袅袅脚步虚浮,她似乎还有些迷糊,微微侧着头,迷蒙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下方喧嚣的宴席,那眼波如同蒙着水汽的琉璃,懵懂而惑人,最终却仿佛什么也没看清,又茫然地收了回去。
直到被宫人簇拥着的倩影消失在内殿后,临渊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