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喧嚣后的阿斯加德温柔包裹。
中央广场的灯光熄灭，巡逻艇的探照灯在钢铁丛林间划过，带走最后一丝属于盛宴的余温。
空气里，食物的香气尚未完全散尽，混杂着海水的咸腥，形成一种奇妙而安逸的味道。
幸存者们回到各自的舱室，躺在坚硬的床板上，腹中的饱足感驱散了末日的寒意。许多人彻夜难眠。
他们反复回味着那碗骨汤的滋味，回想着那位首席御厨小姐脸上纯粹的笑容。
“神恩竞赛”。
“庆功晚宴”。
这两个词，成了所有人梦境的主题。
“法夫尼尔号”的舰桥，一如既往的安静。
舷窗外是深邃的星海与下方城市的点点灯火，两个世界泾渭分明，却又被命运死死捆绑。
林默独自坐在舰长席上，指尖的温暖早已褪去。
他没有看那片虚假的繁荣，目光锁定在全息星图一角的血色倒计时上。
【距离“迷航黑雾”降临，剩余时间：二十天。】
【“法夫尼-尔号”升级进度：75%】
【综合推演逃逸生存率……结果：未知。】
那两个刺眼的“未知”，像两根钉子，钉在他的视网膜上。
晚宴的喧嚣，顾念秋的笑脸，幸存者的狂热，都在这两个字面前褪色，变得苍白。
只要这两个字不消失，他所做的一切，都可能只是在为第三次失败搭建一个更加华丽的舞台。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林默没有回头。
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脖颈，带着薄茧，却透着温软。
熟悉的、混合着硝烟与淡淡体香的气息，萦绕鼻尖。
是顾知夏。
她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便装，长发披散，少了几分女武神的凌厉，多了几分属于夜晚的柔和。
她将下巴轻轻搁在林默的肩膀上，与他一同凝视着那冰冷的倒计时。
“还在担心？”
她的声音很轻，像猫的爪子，不经意间挠过心脏。
“例行公事。”林默的声音没有起伏。
“进度已经75%，比你预期的快。那些被你用一顿饭收买的家伙，效率高得吓人。”顾知夏的指尖，划过他的锁骨。
“变量太多，无法收束。”
林默言简意赅。
他指的是“星髓”那缓慢到令人发指的融合度。
那是唯一的，不被他掌控的变量。
顾知夏沉默了。
她知道将命运交付给未知，对这个掌控欲深入骨髓的男人而言，是一种酷刑。
但她没有再追问。
她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脸颊贴着他的侧脸，感受着他皮肤下那份不属于常人的冰冷。
“谢谢你，林默。”
她忽然说。
林默的身体僵了一下。
“谢谢你……让我和念秋，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她的声音里，卸下了所有伪装。
她想起了第一世，那艘随时会散架的d级木筏，和林默让她带着妹妹先走的决绝。
她想起了第二世，那艘引以为傲的S级驱逐舰，和妹妹在她怀中失去温度的绝望。
再看看现在。
她们住在末日海洋最坚固的堡垒，俯瞰着一座因她们而存在的城市。
妹妹可以随心所欲地做着喜欢的事，用最天真的方式去拯救绝望的灵魂。
而她自己，手握审判众生的武器，保护着想保护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用他那被两世血色浸透的灵魂，换来的。
“我不会让我们三个人有事。”林默没有回应感谢，只是陈述事实，重复他的誓言。
顾知夏“嗯”了一声，闭上眼。
“喂，你们两个！不许在舰桥上偷偷约会！”
一个气鼓鼓的声音打破了这暧昧的氛围。
顾念秋像只护食的小猫，双手叉腰，站在舰桥入口，粉色的厨娘裙还没换下，小脸上写满了“抓到你们了”的得意。
顾知夏脸颊一热，闪电般松开手，站直身体，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模样。
“谁约会了？我在和他讨论安保计划。”她撒谎。
“哼！我才不信！”顾念秋皱了皱小鼻子，随即献宝似的举起一个银色保温箱，“不说这个了！外面的庆功宴是给他们的，这才是我们自己的庆功宴！首席御厨特供版！”
她打开箱子。
一股比广场上浓郁百倍的异香，瞬间充满了整个舰桥。
那不是单纯的食物香气。
那是一种能直接作用于精神，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魔法。
“第一道！S级料理，‘绝对理智海星冻’！吃下它，可以暂时屏蔽一切负面情绪，让大脑进入绝对冷静的超频状态！最适合默哥哥你这种天天想东想西的人了！”
一块果冻状的蓝色食物，晶莹剔透，中心有一枚小小的金色海星，仿佛封存了一片微缩的海洋。
“第二道！A+级料理，‘肌肉记忆八爪鱼’！吃掉它，十二小时内大幅提升身体协调性和反应速度，据说枪法都能变准哦！这是给姐姐的！”
一只被烤得金黄流油的八爪鱼，每一根触手都以奇异的姿态蜷曲着，充满了力量感。
“还有我自己的！‘灵感闪电泡芙’！吃了它，说不定就能想出更多更好吃的菜谱啦！”
林默看着那两份效果逆天的料理，又看了看顾念秋那张写满“快夸我”的脸，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真的松动了一丝。
这个小丫头的天赋，正朝着越来越离谱的方向发展。
“念秋。”他开口。
“嗯嗯？”
“以后阿斯加德的公民，每天工作超过十二小时的，都可以去你的食堂，领一份b级增益餐点。”
顾念秋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真的吗？太好了！他们太可怜了，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一定要让他们每天都能喝到热汤！”
她幸福得直冒泡，仿佛已经看到全城人民因她的料理而充满干劲的画面。
顾知夏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又是林默的“手段”。
用妹妹的善意，去压榨那些幸存者最后的一丝价值，同时提升那该死的“城市韧性”。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但她看着妹妹发自内心的笑容，却觉得，当这个魔鬼的帮凶，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那我们快吃吧！”顾念秋把那块蓝色的海星冻推到林默面前。
林默没有拒绝。
他用小勺挖了一块，放入口中。
冰凉、清甜，入口即化。
下一秒，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明感，如同天光乍破，瞬间冲刷了他整个精神世界。
那两世轮回带来的悔恨、愤怒、痛苦……那些纠缠他的梦魇，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暂时抚平。
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刺眼的“未知”二字，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烦躁。
他抬起头。
顾知夏正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块八爪鱼触手，动作优雅，眼神里却带着期待。
顾念秋已经幸福地眯着眼，将一整个泡芙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
舷窗外，是冰冷的星海和燃烧的城市。
舷窗内，是闪烁着魔法光芒的食物，和两个对他而言，即是全世界的女孩。
林默忽然觉得。
或许，这就是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