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校园生活多热闹,放学后的气氛便有多沉闷。
夏尔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塞巴斯蒂安。
他不想让恶魔知道自己对他的重视,也不愿意将自己的脆弱表现出来。
那像什么样子呢?
夏尔想。
恶魔没有办法体会人类的情感,
他不想表现的太过看重对方,这件事情不应该成为他的弱点。
一定会被那个家伙嘲笑的。
可越是这样说服自己,夏尔的心里空的就越厉害。
胸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有呼呼的冷风不断往里灌。
几乎连身上的血管都要被冻结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夏尔知道自己必须学会直面恶魔,他需要尽快克服心底的不自在,让一切全都变回正常状态。
他在心里给自己设下了一个期限。
塞巴斯蒂安注意到少爷最近异常沉默。
入夜后,庞大的宅邸更是安静的如同坟墓一般。
一开始塞巴斯蒂安只以为少爷是在和自己闹脾气,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在之前并不是没有先例,所以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是这次闹别扭的时间好像变长了一些。
不过,这也不是不能理解,之前少爷每次闹脾气总会遇到其他事情,迫使少爷不得不和他沟通,
这个世界格外平和,再加上有擅长照顾孩子的熊猫妮娜在,他这一身的本事根本就没有多少用武之地。
虽然不知道夏尔是怎么想的,但塞巴斯蒂安却不打算继续僵持下去了。
干净整洁的皮鞋敲打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阵阵闷响,一身漆黑的执事走过漫长的走廊停在夏尔的卧室前。
戴着白色手套的大手微微曲起,食指的骨节在厚重的门扉上轻扣。
“少爷,我可以进来吗?”
得到允许后的塞巴斯蒂安推门而入,屋子里的光线很昏暗,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绿罩台灯。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恶魔暗红色的眼睛第一时间捕捉到了满脸酡红、抱着酒瓶子四仰八叉地睡在茶几上的白团子。
目光扫过茶几旁的地毯上或立或躺的空酒瓶,塞巴斯蒂安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摩可拿大人怎么到您这里来了?”
说出这句话的塞巴斯蒂安没有得到回复,不过,他并觉得意外。
他自顾自地上前几步挨个打开了房间里的窗户,带着些许凉意的夜风涌进屋里,房间里浑浊的气息顿时一清。
做完这一切后,塞巴斯蒂安理了理平整的袖口,准备将摩可拿送回自己的房间。
视线扫过角落里的高背椅,塞巴斯蒂安这才恍然意识到夏尔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劲。
容貌昳丽的少年双腿曲起蜷缩在椅子里,椅子的阴影将他大部分身形吞没,这让他看起来异常渺小,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紧紧包裹住了一般。
他侧着头靠在柔软的天鹅绒椅背上,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此刻有些散乱,几缕被汗水濡湿的碎发贴在他光洁的额角和微烫的脸颊上。
白净的皮肤上沁出酒意催生的薄红,像瓷器上不小心染上的釉彩,透出一种易碎的虚幻感。
那双如同上好的蓝宝石一般的双眸蒙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没有了往日能够洞穿一切的锐利锋芒。只是低低的垂着,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手中那只残留着琥珀色酒液的水晶酒杯。
深蓝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看似平静的蓝色之下仿佛正翻涌着某些无法言说、不愿被人窥见的东西。
“少爷?”塞巴斯蒂安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您喝酒了?!”
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啊,是塞巴斯蒂安啊。”夏尔侧了侧头,微微阖着的眼睛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像是刚刚发现他一样。
他明显已经喝醉了,说话的时候吐字有些含糊,隐隐还带着些许鼻音。
听起来软乎乎的,像是可以拉丝的。
“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塞巴斯蒂安伸手拿走了他手中的酒杯。
夏尔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瞪圆了一双猫眼看着塞巴斯蒂安,一字一句地说:“那是我的。”
“您不应该喝酒的,少爷。”
“为什么?”
“摩可拿说那是好东西。”
他看起来很乖。
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搞清楚他心里的想法。
塞巴斯蒂安伸手去触碰夏尔的额头,夏尔的睫毛颤了颤,却并没有避开。
“喝醉了的话,明天早上会很难过的。”
“和生病一样?”
“嗯,和生病一样。”
生病的话,母亲会陪着他的,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母亲了。
不,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母亲她已经、已经......
夏尔的思绪有些混沌,眉头紧紧皱着,本能地排斥着那些糟糕的记忆。
“少爷,您,哭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夏尔茫然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然后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放下了胳膊。
“我......”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塞巴斯蒂安叹了一口气:“少爷,让我来帮您洗漱吧。”
夏尔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塞巴斯蒂安。
他记起来了,他已经没有家了。
他所拥有的只有眼前这个恶魔。
用灵魂做交换,回应着他的期待,饥肠辘辘地看着他的恶魔。
“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夏尔缓慢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塞巴斯蒂安的指尖轻轻抹掉了少年眼角残留的水渍:“我在这里,少爷。”
“只有你,”年少的主人对着恶魔发出命令,“只有你永远也不许离开我!”
塞巴斯蒂安竖起的瞳孔轻颤,唇角微微上扬。
好吧,他想他或许知道自己的小少爷在闹什么别扭了。
这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一身漆黑的恶魔单手抚胸,深深地埋下头,以一种臣服的姿态单膝跪在了夏尔的面前:“Yes,my lo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