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时间转瞬即逝。那兽首石门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门缝中溢出的阴冷气息已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黑灰色气流,缠绕在石门表面,发出细微的、如同万千虫豸啃噬般的“沙沙”声。门上的苔藓和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化为飞灰,露出底下更为古老斑驳的石质本体。
终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巨石相互碾磨的沉闷巨响中,那不知尘封了多少岁月的兽首石门,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缝隙。门后并非预想中的漆黑一片,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灰暗,浓郁的腐朽与阴寒之气如同潮水般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砾石滩,让所有在场者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走!”苏沐月清冷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动了。她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冰蓝色光晕,将那侵蚀而来的阴寒气息隔绝在外,身影一闪,便已没入那灰暗的入口之中。
王龙几乎紧随其后,燎原剑上赤光流转,灼热的气息将靠近的阴气蒸发,发出“嗤嗤”轻响。李青青与张猛对视一眼,也立刻运转玄力护体,快步跟上。
林阳落在最后,他脸上依旧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手忙脚乱地似乎才想起运转那微薄的玄力,在体表形成一层稀薄而不稳定的护体气罩,踉跄着冲进了门内。他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充满了被迫与仓促。
一踏入石门,光线骤然暗淡下来。并非绝对的黑暗,而是一种仿佛黄昏即将被夜幕彻底吞噬前的混沌灰暗。空气粘稠而冰冷,带着浓重的尘土和某种金属锈蚀后的腥甜气味,吸入肺中令人极不舒服。
脚下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种湿滑冰冷的黑色石板,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类似油脂般的粘腻感,行走其上需要格外小心。两侧是粗糙开凿的石壁,高耸向上,隐没在头顶的黑暗之中,看不清穹顶。这是一条极为宽阔却压抑的通道,向前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先他们一步进入的其他队伍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能隐约听到前方极远处传来一些模糊的声响,很快便彻底消失,仿佛被这厚重的黑暗与寂静所吞噬。通道内只剩下他们五人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悸的阴冷。
“跟紧,注意警戒两侧和头顶。”苏沐月的声音在寂静的通道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半寸,冰寒的剑气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驱散着周遭令人不适的气息。
王龙手持燎原剑,剑身上的赤光成了这片灰暗环境中最显眼的光源之一,他刻意走在苏沐月侧后方,一副保驾护航的姿态。李青青拔出了细剑,剑尖微微颤动,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环境。张猛则将玄铁盾提到了手中,沉默地走在队伍靠后的位置,如同移动的堡垒。
林阳则紧紧跟在张猛身后,几乎要贴到他的盾牌上,一副寻求庇护的模样,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仿佛害怕身后那已经关闭的石门方向会突然冒出什么怪物。他的表现完美诠释了一个实力低微者在陌生险境中的惶恐。
通道向前延伸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除了越发阴冷死寂的环境,并未遇到任何异常。然而,这种平静却愈发让人心头沉重。
突然!
毫无征兆地,两侧原本看似浑然一体的粗糙石壁上,猛地裂开数道缝隙!那并非岩石自然的裂缝,而更像是什么东西从内部强行撑开!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一道道漆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中扑出!
这些东西通体漆黑,仿佛由凝固的墨汁或某种黑曜石雕琢而成,但动作却丝毫不显僵硬,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迅捷与狠戾!它们大致保持着人形,但五官模糊,只有两点猩红的光芒在头部位置闪烁,充满了暴虐与死寂。它们的指甲尖锐乌黑,挥舞间带起道道破空之声,散发着刺骨的阴寒之气,仿佛能冻结人的血液和玄力!
“黑水阴傀!小心!”苏沐月冷喝一声,早已出鞘的长剑瞬间化作一道冰蓝匹练,精准地斩向最先扑来的两具阴傀。
“铛!铛!”
两声脆响,火星四溅。那阴傀的身体竟坚硬异常,苏沐月的剑锋斩上去,竟未能将其瞬间劈碎,只是斩入了数寸,便被卡住,阴傀那猩红的眼中光芒大盛,乌黑的利爪依旧悍不畏死地抓向苏沐月面门!
与此同时,更多的阴傀从两侧石壁不断涌出,瞬间便有十数具扑了上来,将五人队伍彻底包围!
“找死!”王龙怒吼一声,燎原剑上的赤芒暴涨,带着灼热的气浪横扫而出。火系玄力似乎对这些阴寒之物有所克制,一剑之下,竟将一具阴傀的手臂斩断,断口处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冒起黑烟。但那阴傀毫无痛觉,依旧扑上。
李青青娇叱一声,细剑抖动,剑光如雨,精准地点向阴傀关节等相对脆弱之处,虽难以致命,却能有效阻碍其行动。张猛则低吼一声,玄铁盾猛然前顶,厚重的土黄色玄力爆发,如同蛮牛冲撞,将正面扑来的三具阴傀狠狠撞飞出去,砸在石壁上发出沉闷巨响。
战斗瞬间爆发,狭窄的通道内玄光闪耀,金铁交鸣之声与阴傀发出的、如同刮擦玻璃般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而在这混乱的战局中,林阳的表现可谓“惨不忍睹”。
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手忙脚乱地挥舞着不知何时拿出的一柄普通精钢长剑,剑法毫无章法,完全是胡乱劈砍。“铛!”他的剑砍在一具阴傀的肩膀上,只留下一条白印,反而震得他自己手臂发麻,长剑险些脱手。
“救我!苏师姐!王师兄!”他一边毫无形象地狼狈躲闪,一边声音发颤地呼救。一具阴傀的利爪几乎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带下的几缕发丝瞬间被阴气侵蚀得枯黄断裂。
他脚下那湿滑的地面更是让他“雪上加霜”,好几次都“险些”滑倒,身体歪歪扭扭,看似惊险万分地避开了致命的攻击。有一次,他为了躲避一具阴傀的扑击,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惊呼着朝旁边的李青青撞去。
李青青正全神贯注应对前方两具阴傀,一具阴傀却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石壁裂缝中钻出,乌黑的利爪直掏她的后心!而李青青对此毫无察觉!
“啊!”林阳“恰好”撞在李青青的肩侧,力道不大,却足以让她身体一个趔趄,向旁侧移了半步。
“嗤!”
那阴傀的利爪几乎是贴着李青青的肋下衣衫划过,带起的阴风让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惊魂未定,反应过来,细剑反手疾刺,将那偷袭的阴傀逼退,她看了一眼踉跄扑倒在一旁、吓得脸色惨白的林阳,眼神复杂,低声道:“…谢谢。”她不确定这是巧合还是…
“废物!滚远点!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王龙一剑劈退一具阴傀,看到林阳差点撞到李青青(他没看到那背后的偷袭),更是火冒三丈,怒骂出声。
林阳似乎被骂得更加慌乱,连滚带爬地躲向张猛的盾牌后方,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苏沐月剑光如电,再次将一具阴傀的头颅斩碎(找到了弱点),抽空瞥了一眼林阳的方向,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虑,但战况激烈,容不得她细想。
这些阴傀实力大致在玄士七八阶左右,但身体坚硬,不畏生死,加之数量不少,处理起来颇为麻烦。好在队伍核心的苏沐月和王龙都是玄师境,实力足够,张猛防御稳固,李青青策应得当。
约莫半盏茶后,最后一只阴傀被苏沐月一剑洞穿猩红眼眸,眼中的红光熄灭,彻底化为一堆真正的黑色碎石瘫倒在地。
通道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几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地上散落着二十多具阴傀的残骸,大多破碎不堪。
王龙甩了甩燎原剑,不屑地哼道:“不过如此。”但看他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然消耗也不小。
李青青微微喘息,收剑入鞘,看向林阳,见他正哆哆嗦嗦地从张猛盾牌后爬起来,脸上惊魂未定,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苏沐月归剑入鞘,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林阳身上,淡淡道:“没事吧?”
“没…没事…”林阳声音还有些发颤,低着头,不敢看苏沐月的眼睛,“多谢苏师姐关心,多谢张师兄…”他又偷偷瞥了一眼王龙,似乎怕他再骂自己。
“跟紧。”苏沐月没有多言,转身继续前行。只是在她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再次掠过刚才李青青遇袭的那个位置,以及林阳摔倒的痕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若有所思的光芒一闪而逝。
第一次袭击,有惊无险地度过。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这条阴冷的通道,才刚刚显露出它狰狞的一角。而队伍中那个看似最累赘的身影,似乎总在无意间,搅动着一些难以言喻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