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两位戒律长老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沉重地压在林阳身上。台下,无数道目光交织,怀疑、谴责、幸灾乐祸、乃至一丝微不可察的同情,混杂成一股无形的洪流,似乎要将他彻底淹没。刘明脸上那“痛心疾首”的表情下,隐藏着几乎快要压抑不住的得意与阴狠。跪伏在地的赵犇,则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将“恐惧”演绎得淋漓尽致。
人证物证似乎铁板钉钉,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长老就会宣布那足以毁掉他一切的判决。
然而,就在这片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与重压之下,林阳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惊慌失措,没有苍白无力,更没有绝望崩溃。有的,只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波澜不惊。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甚至看不到丝毫的慌乱,只有一种沉静的、仿佛在审视与分析着眼前一切局势的冷静光芒。
这种超乎常理的镇定,与他年轻的面容和看似不利的处境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让原本认定他已无路可走的众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惊疑和错愕。就连高台上的两位长老,那冰冷审视的目光中也掠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讶异。
在一片死寂中,林阳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稳定,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大殿每一个角落,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戒律长老明鉴。”
他先是向着高台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姿态不卑不亢。然后,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微变的刘明,以及地上几乎要瘫软成泥的赵犇,最后重新迎向两位长老锐利的目光。
“方才刘执事所言,人证物证俱全,看似铁证如山。”他的语气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剖析意味,仿佛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然而,弟子以为,此事尚有诸多疑点,未能明晰。”
刘明忍不住想要开口驳斥,却被枯瘦长老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林阳继续道,语速平缓却逻辑清晰:“其一,关于物证。弟子自问入门以来,谨守门规,刻苦修行,于丹道、阵道略有钻研,却从未接触、亦不敢接触任何禁术邪法。此玉简凭空出现于弟子床下隐秘之处,来历蹊跷。若真是弟子所藏禁术,为何其上并无弟子丝毫灵力或魂力印记?如此重要之物,弟子岂会不做任何防护与遮掩?此为一疑。”
他顿了顿,给众人一点思考的时间,然后看向赵犇:“其二,关于人证。这位赵师弟声称半月前子夜,于后山废弃演武场见弟子修炼邪术。敢问赵师弟,当时夜色如何?弟子所着是何衣物?施展那‘邪术’时,周身黑气是浓郁如墨还是淡薄如纱?具体有何等异象声响?弟子当时是面向何方?这些细节,赵师弟可能一一清晰描述?”
赵犇被这突如其来、细致入微的追问吓得浑身一抖,脑袋埋得更低,支支吾吾,语无伦次:“夜…夜色很黑…我…我没看清…就…就看到黑气…很可怕…我…我就跑了…”他的反应,愈发显得心虚和不可靠。
林阳并未穷追猛打,只是微微点头,仿佛早已料到,随即再次转向长老,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坦荡与自信:
“弟子林阳,虽入门日浅,资质驽钝,却深知宗门培养之恩,从未敢行差踏错,更遑论修习禁术自毁前程!今日之指控,于弟子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亦是莫大之冤屈!”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掷地有声地提出了请求:“仅凭此份来历不明、无人证其来源的玉简,以及一位证词模糊、情绪不稳的师弟的一面之词,便定弟子修习禁术之重罪,弟子实难心服口服!弟子恳请两位长老,秉承宗门律法公正严明之精神,给予弟子一个自辩澄清之机会!”
大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林阳这番冷静至极、条理清晰、又充满自信的发言震住了。这根本不像是一个被逮个正着、惊慌失措的罪犯,反而像是一个冷静的辩士,在一步步拆解对手的攻势。
林阳最后朗声道:“弟子不才,于杂学一道略有涉猎,尤其对上古符文、阵法及魂术渊源,曾阅览过一些宗门藏书及古籍残篇,略有心得。弟子恳请,允许弟子当场阐述对此‘物证’之理解,并以此为基础,自证清白!若弟子无法证明此物之伪,或无法说明自身所学之正统,甘愿承受一切责罚,绝无怨言!”
“但若弟子能证此物之假,证自身之清,”他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电般扫向刘明,“则请长老明察,究竟是何人处心积虑,伪造证据,构陷同门,践踏我青云宗律法纲纪!”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大殿内激起千层浪!
“他还要自辩?”
“当场阐述?他怎么阐述?”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啊,那玉简确实没说是怎么来的…”
“赵犇的样子也确实不太对劲…”
“难道真有冤情?”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风向已经开始悄然转变。林阳的冷静和条理,与赵犇的慌乱和刘明那略显急切的指控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不少人开始心生疑虑。
高台上,两位长老再次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凝重和一丝审慎。他们处理过无数案件,深知有时候看似确凿的证据背后,未必就是真相。林阳的表现,实在太异常了,这种异常,要么是穷凶极恶之徒的伪装,要么…就真是蒙受了不白之冤。
红面长老沉吟片刻,与枯瘦长老灵识交流一瞬,随即缓缓开口,声音回荡在大殿:“准!”
“林阳,本长老便予你自辩之机。但需知,宗门律法森严,若你无法自证,或所言虚妄,罪加一等!”
“谢长老!”林阳深深一揖,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
机会,已经争取到了。
接下来,就该让某些人看看,他们精心伪造的“铁证”,在他眼中,是何等的漏洞百出,可笑不堪!
审判的天平,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松动。而林阳,将要亲手将其彻底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