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救不了,脑袋给你!”
朱肃一句话,让徐达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盯着朱肃那张年轻却无比认真的脸,一字一句地问。
“殿下,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朱肃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朱肃,在此立下军令状!七成把握,能救开平王,能稳住军中疫情!若是不成,我这颗脑袋,任凭徐大人处置!你大可以上报父皇,就说我妖言惑众,扰乱军心,按律当斩!”
军令状!
还是用皇子的命来做赌注!
徐达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这个平日里只听说有些荒唐胡闹的皇五子,此刻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场。
那不是皇子的骄横,而是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笃定。
赌,还是不赌?
赌了,万一输了,他万死莫辞。
不赌,常遇春……可能就真的没了!
“好!”
徐达猛地一拍桌子,双目赤红。
“咱就陪你疯一次!你说,要咱怎么做!”
“第一,立刻隔离所有出现类似症状的士兵,单独成立病灶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第二,所有物资,尤其是药品和布料,由我全权调配!”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这件事,从现在开始,我说了算!大人你,只需给我全力支持!”
徐达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
“可以!但是,肃王,若有任何差池,休怪咱不讲情面!”
“一言为定!”
朱肃的目的达成,立刻转身,雷厉风行地开始下令。
他指着旁边一个已经听傻了的参将。
“你!马上去约束手下,全军将士,饭前便后必须洗手!所有人的餐具必须用开水煮过!饮水必须烧开!另外,所有营帐,每天必须通风!做不到的,军法处置!”
那参将一个激灵,下意识看向徐达。
徐达面沉如水,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肃王殿下的命令吗!”
“是!”
参将领命,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朱肃又转向负责后勤的军需官。
“立刻征用所有能找到的麻布,越多越好!在新建立的病灶营外,再建一圈隔离营寨!垒砌新的炉灶,准备足够的大锅,我要烧开水,大量的开水!”
军需官一脸懵,但看着徐达那要吃人的眼神,也不敢多问,连滚带爬地去安排了。
最后,朱肃从怀里掏出一份早已写好的令书,递给徐达。
“徐大人,盖上你的大印。我的人,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宣化府。”
徐达接过来一看,上面罗列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大蒜、粗盐、黄花蒿?
还有什么打造蒸馏用的铜锅,古怪的冷凝管,甚至还要大量的熟石灰?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能治病?
但他已经答应了朱肃,便不再多问,取出魏国公大印,重重盖了上去。
一个黑衣人鬼魅般出现在帐中,接过令书,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徐达眼皮跳了跳,对这个皇五子的认知,又刷新了一层。
朱肃看着徐达,神情严肃地补充道。
“徐叔,传令宣化知府,除了采购物资,我还有三条规矩要他在全城推行。”
“第一,全城大扫除,所有垃圾污秽,必须用熟石灰掩埋处理。”
“第二,捕杀城内所有老鼠。”
“第三,所有人,无事不得出门,出门必戴麻布口罩!”
……
金陵,奉天殿。
朱元璋的咆哮几乎要掀翻屋顶。
“一群废物!饭桶!咱的儿子从眼皮子底下跑了,你们居然一无所知!咱养你们何用!”
殿下跪着的一众官员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自从肃王“离家出走”的消息传开,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低气压下,尤其是这位皇帝陛下,看谁都不顺眼,逮着谁都想骂两句。
坤宁宫里,气氛同样凝重。
马皇后几天没睡好觉了,眼窝深陷,人也憔悴了不少。
“标儿,还是……还是没有老五的消息吗?”
朱标扶着母亲,摇了摇头,脸上也满是忧色。
“母后,我已经加派了人手,沿着北上的所有官道寻找,一有消息,会立刻传回来的。”
“这个混小子啊……”马皇后眼圈一红,泪水又在打转,“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就在这时,庭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鹰唳。
那叫声高亢、清越,充满了穿透力。
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神色惊慌。
“娘娘!太子殿下!有……有只大鹰!落在院子里了!”
马皇后和朱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两人快步走出殿外,只见庭院中央,一只神骏非凡的白色大鹰正傲然挺立。
它通体雪白,唯有爪子呈现出温润的玉色,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王者之气。
“海东青!”
朱标失声叫道。
马皇后却一眼就看到了那海东青腿上绑着的一个小小的竹筒。
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快!快拿下来!”
侍女喜鹊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取下竹筒,呈给马皇后。
马皇后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捏不住那小小的竹筒。
朱标赶紧接过来,从中倒出了一卷信纸。
展开信纸,上面是朱肃那熟悉的,张扬不羁的字迹。
“老爹老娘亲启:”
“嘿嘿,儿子我到地方啦!一路顺利,吃好喝好,别担心。先跟你们说个事,开平王病了,病得很重,不过你们的宝贝儿子我,掐指一算,此病我能治!军中似乎有瘟疫的苗头,幸亏我来得及时,不然乐子就大了。放心,一切有我,保证把开平王平平安安地给你们带回来!勿念!”
信很短,还是一贯的不着调。
但里面的信息,却让马皇后和朱标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瘟疫!
这两个字,重若千钧!
就在这时,得了消息的朱元璋也黑着脸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
“又怎么了!是不是那个逆子又……”
话没说完,他的目光就被那只神骏的海东青给吸引了。
“嚯!”
朱元璋眼睛都直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围着海东青啧啧称奇。
“好家伙!通体雪白,玉爪金眸!这是最顶级的玉爪海东青啊!有价无市的宝贝!那个逆子从哪儿弄来的?”
马皇后又气又急,一把将信纸塞到他手里。
“你还有心思看鸟!你看看你儿子写的信!”
朱元璋不耐烦地接过信,一边看,一边还不住地偷瞄那只海东青。
可当他看到“瘟疫”两个字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猛地抬起头,和马皇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震惊。
“这……这混小子说的是真的?”
朱元璋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马皇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重八,你说,老五他……他真的能行吗?那可是瘟疫啊!”
朱元璋的脸色阴晴不定,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那个神神叨叨的儿子,总能干出些出人意表的事情。
难道……他真的有办法?
“他……他既然敢这么说,或许……或许真有几分把握。”朱元璋喃喃道。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海东青身上,眼神却变了。
他突然嘿嘿一笑,凑到马皇后身边,小声嘀咕。
“妹子,你看这鹰,神气不?等那小子回来,咱把这鹰留下,就当是他这次犯错的罚款了,你看咋样?”
马皇后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财迷样,又看看信上儿子报平安的字迹,心里的担忧和怒火,莫名其妙就消散了大半。
她没好气地白了朱元璋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个!”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紧绷了几天的神经,却终于松弛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