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停稳,慕晴弯腰去提后座的土豆篮。袋子有点沉,她换了只手,正要往厨房走,村口那条土路上卷起一阵烟尘,一辆破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冲过来。
通讯员一头汗,跳下车就喊:“嫂子!江营长出事了!”
她手一抖,篮子砸地上,几个土豆滚到门槛边。她没去捡,盯着那人:“人呢?”
“团部医院。左臂划伤,缝了针,现在不让探视。”
她转身进屋,三步并两步冲进里间,扯下搭在床头的军绿色外套就往身上套。江安抱着妹妹从里屋跑出来,声音发颤:“娘,爹怎么了?”
“小伤。”她系扣子的手没停,“你们去李婶家待会儿,晚上我回来做饭。”
江安站着不动:“我要去看爹。”
“你还小,去了添乱。”她拎起墙角那个补丁布包,顺手把银镯往袖子里压了压,“等他能说话了,你们再去。”
镇上到团部医院有八里路,她一路快走,鞋底磨得脚心发烫。门口站岗的兵拦她,说家属不能进。
“我是他未婚妻。”她掏出军属证拍在桌上,“他现在疼得睡不着,你信不信我能让他立刻醒过来骂你?”
护士打量她:“你真不怕见血?”
“我杀过鸡。”她咧嘴一笑,“还给全村小孩拔过蛀牙。”
病房在二楼尽头。推开门时,江砚洲闭着眼躺床上,左臂缠着厚厚纱布,脸色发白。她走近床边,伸手摸他额头,凉的。
“江哥。”她坐下来,把布包放在床头柜上,“你媳妇来了,别装死。”
他眼皮动了动,睁开一条缝:“你怎么来了?”
“听说有人胳膊挨了一刀,怕疼不敢吭声。”她打开包,拿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我带了祖传金创药,沾了仙气的那种。”
“胡说。”他想抬右手,试了两次才抬起来,“不严重,过几天就好。”
“那你让我看看?”她已经动手解纱布,“别躲,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光膀子。”
他僵着没动,任她一层层拆开。伤口从肩往下拉了十几公分,线缝得密,边缘有些红。
她从布包里取出一块新纱布,轻轻盖上去。那布看着普通,贴上皮肤的瞬间,他眉头松了。
“这什么?”他问。
“秘方。”她笑,“治不好不要钱。”
他闭眼躺回去:“你不该来。”
“不来谁给你喂饭?”她从包里掏出个瓷碗,“空间炖的鸡汤,趁热喝。”
他摇头:“不想吃。”
“行。”她把碗放一边,掏出个小本子,“那我念名单了啊——李寡妇昨天送了两个鸡蛋,王婶托我问你要不要毛线袜,赵干事家闺女退烧了,他妈哭着说要当面谢你……你说我该怎么回?”
他猛地睁眼:“谁准她们靠近你?”
“哟?”她翘起嘴角,“某人不是说‘别给我惹事’吗?现在倒急了?”
他咬牙:“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她舀了一勺汤,“张嘴。”
他犹豫一下,张嘴喝了。温热的汤滑下去,胃里暖起来。
“明天孩子们要来。”她说,“江悦画了幅《我爸把坏蛋打得满地找牙》,非得贴你墙上。”
他嘴角抽了下:“让她画点别的。”
“不行。”她又喂他一口,“这是指定动作,必须完成。”
夜里他发起烧,迷迷糊糊地说梦话:“别过去……危险……”
她坐在床边小躺椅上,腕间的银镯微微发烫。她把手覆在他手背上,一缕暖流缓缓渗进去。他呼吸渐渐平稳,手指无意识勾住她的。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枕头下多了一张纸条:“你说梦话都在喊我名字,我已经录下来了,回头放给孩子听。”
他红着脸把纸条塞进枕头底下,结果翻出来一根头发——是他自己的。
中午江安和江悦来了。两人站在门口不敢进,江悦抱着画,江安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慕晴走过去:“你们爹又不是妖怪,怕什么?”
江安小声说:“他疼不疼?”
“疼。”她点头,“但他是英雄,英雄从来不喊疼。”
两人这才挪进来。江悦爬上椅子,把画贴在床对面墙上。画上江砚洲穿着军装,一手举枪,一手拎着个穿黑衣的小人,背景是熊熊大火,天上还有彩虹。
江砚洲盯着看了半天:“这火……是不是太大了?”
“不大!”江悦拍桌子,“你一个人干翻十个坏蛋,当然得烧半天!”
江安清清嗓子,展开那张纸:“我写了一段话……你要不要听?”
江砚洲点头。
“江营长在暴风雪中带队巡逻,发现敌情。他命令战友后撤,自己冲上前拦截。敌人挥刀砍来,他侧身闪避,但还是被划伤。他忍痛开枪,击毙歹徒,保护了全部同志。他是我们全家最敬佩的人。”
念完他低头搓手:“有点短。”
江砚洲伸手摸他脑袋:“讲得好。下次加个爆炸特效。”
江安眼睛亮了:“真的?”
“嗯。”他看向江悦,“画也好看,就是彩虹能不能再大点?”
江悦拍手:“我明天画个太阳爆炸版!”
两人闹够了,被慕晴哄着回家。临走前江安回头说:“爹,你早点好起来,我想跟你学打枪。”
夜色渐深,病房安静下来。慕晴削了个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碗里。
江砚洲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她拿勺子碰了碰他嘴唇,他睁开眼。
“吃点?”她问。
他点头,张嘴接过。苹果甜,汁水多。
“你干嘛老盯着我?”他突然问。
“看你有没有偷藏止痛药。”她夹起一块,“医生说你昨晚疼得冒汗,还说不疼,骗谁呢?”
“我不想让你担心。”
“晚了。”她戳他脑门,“从你受伤那一刻,我就开始担心了。不过我不说,我说笑话,逗你开心,懂不懂?”
他沉默一会儿:“谢谢你。”
“谢什么?”她笑,“你好了,我才能继续坑你。”
他扯了扯嘴角,手指慢慢勾住她衣角。
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她手腕上。银镯泛着淡淡光,像融化的糖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