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悦趴在自行车后座上指着电线杆,说麻雀在跳舞。慕晴抬头看了一眼,风把云吹散了,阳光正好洒下来,照得她眼睛有点眯。
她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拉着女儿的手往家走。江砚洲推着车跟在后面,听见母女俩叽叽喳喳地聊着画展的事,一句也没插嘴,但脚步放慢了些,听着她们笑。
到家后,慕晴没歇着,转身就进了屋,从布包夹层里掏出个小花盆,放在窗台上。那是一株刚冒芽的向日葵,叶子泛着淡淡的光,像是被晨露洗过。她盯着看了会儿,忽然说:“光不能只照自家阳台。”
江砚洲正拧毛巾擦手,听见这话顿了一下。
她已经翻开账本,在最后一页算起了数。利润、成本、军嫂们的工钱,一笔笔划过去,最后圈了个数字。“每年拿这个数出来,”她说,“资助孩子上学。”
江砚洲走过来,站她身后看了看。“公司才刚稳住,你不怕影响大家收入?”
“怕啊。”她抬眼看他,“可我更怕以后安安悦悦坐在教室里念书的时候,想起还有人连本子都买不起,心里发堵。”
他没再问,只点了下头。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仓库。打开门就钻进去翻箱子,一边清点存货,一边记在小本子上。等江安和江悦放暑假回来,看见地上堆满了新文具,吓了一跳。
“妈,咱家改卖作业本了?”
“比卖作业本厉害。”她递过去一个笔记本,“你摸摸。”
江安接过手,愣住。“这纸……怎么不洇墨?下雨都不怕吧?”
“那是自然。”她得意地笑,“灵泉水泡过的纸浆,防潮又耐用,撕都撕不烂。”
江悦抓起一支彩笔晃了晃:“这颜色也太亮了吧,像会发光!”
“植物染的。”慕晴拍拍她的头,“田圃里摘的花叶熬的汁,安全得很。”
两个孩子立马卷起袖子帮忙。贴标签、装箱、封口,忙了一整天。每箱末尾,慕晴都要塞一张卡片,上面是她亲手写的字:“愿你笔下有光,心中有梦。”
江砚洲下班回来,见全家都在打包,一声不吭地脱了外套就上手搬箱子。他个子高,一趟扛两箱,来回五六趟,额头上出了汗也不停。
慕晴递水给他,顺嘴吐槽:“你这是想累死自己好让我心疼?”
他低头喝水,喉结动了动,闷声说:“我想早点送出去。”
她怔了下,随即笑了:“行,明天就发车。”
捐赠车队出发那天,村里不少人来看热闹。有人嘀咕:“挣点钱就开始作秀了,捐几个本子就想当好人?”
这话传到慕晴耳朵里,她拎着茶缸子走到那人面前,笑着问:“你说得对,我也觉得光捐本子不够。”
对方一愣:“啊?”
“所以我还捐了五十套课桌椅,外加一个图书角。”她喝了一口茶,“要不你去山里小学看看,回来再说是不是作秀?”
那人脸红了,支吾两句赶紧走了。
消息传开后,镇上来了人,说是政府要给挂块“爱心企业”的牌子。来的是个年轻干事,态度挺客气,问能不能办个仪式,拍几张照片宣传一下。
慕晴摆手:“不用搞那些虚的。你们要是真想帮,就把山区老师请几位来,坐一块喝杯茶就行。”
当天下午,几位穿着朴素的老师到了。有的来自偏远村小,走路要两小时才到车站。慕晴亲自烧水泡茶,拿出家里留着招待客人的炒瓜子。
一位女老师握着她的手说:“我们班三十个孩子,一半是留守儿童。一支铅笔用到捏不住才换,橡皮擦得比指甲盖还小。”
慕晴听着,没说话,只是把带来的物资清单又重新看了一遍,然后说:“明年开始,每个孩子都有新书包,课本包书皮,冬天还有手套。”
另一位男老师问:“你图什么?”
她笑了:“我不图啥。我就记得我小时候,写作业没本子,拿烧火棍在泥地上划字。后来老师给了我一张废纸,我折成小本子用了半个月。”
屋里安静了几秒。
江砚洲坐在角落,一直没出声。这时他站起来,从军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那位男老师:“这是我带兵时攒下的纪念章,给孩子当奖励。”
老师惊得不敢接:“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他说,“比不上他们好好念书重要。”
事后,本地报纸登了篇报道,配图是一排整整齐齐的捐赠箱,背景是慕晴一家三口低头整理物资的身影。标题写着:“我们一家人,想让更多孩子也有一张安稳的课桌。”
慕晴看到报纸时正在啃蜜薯,差点呛着。“谁让登的?我不是说不去拍照吗?”
江砚洲坐在旁边看文件,头也不抬:“我说可以。”
她瞪他:“你啥时候成决策组组长了?”
“你忙。”他合上本子,“这种事,我替你定。”
她噎住,哼了一声,转头继续吃。
晚上,她坐在书桌前整理回执单。一封来自山区小学的信摊在桌上,字迹歪歪扭扭:“谢谢阿姨送来的本子,我每天都在上面写日记。我长大也要建一个像您一样的厂,让所有小朋友都有新书包。”
她看完,嘴角翘起来,轻轻把信收进抽屉。顺手把那块“爱心企业”奖牌拿出来,摆在江安的奖状旁边。
江砚洲在旁边默默帮她归档文件,动作很轻。屋里只有笔尖划纸的声音。
她忽然抬头:“你说,咱们以后能不能开个学校?”
他一顿。
“就叫‘晴砚学堂’。”她越说越起劲,“招穷人家的孩子,免费吃饭住宿,老师工资我双倍给。学生要是考上了大学,我还包学费!”
江砚洲看着她眼睛发亮的样子,耳尖慢慢红了。
“你想干,我就陪你干。”
她咧嘴一笑,正要说话,外面传来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隔壁王婶,手里抱着一堆旧课本。“我家小子考上中专了,这些书留着也没用。”她塞进慕晴怀里,“给你们捐的,别退回来啊!”
慕晴抱着书愣住。
王婶转身就走,边走边喊:“下回多捐点练习册,我们楼里好几个娃等着呢!”
屋里,江砚洲低低笑了声。
慕晴回头瞪他:“笑什么?”
他摇头,把最后一份文件放进抽屉,声音很轻:“没什么。”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转身去柜子里腾地方放书。
江砚洲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弯腰的背影上,手指微微蜷了下。
窗外月光洒进来,照在奖牌上,反射出一小片柔和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