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绵绵贴着墙根退到东回廊拐角,指尖在砖缝间一划,三根几乎看不见的丝线悄然缠上檐角铜铃。她没急着走,反而蹲下身,从碧玉葫芦里倒出半滴清液,落在掌心泛起微光。
这招叫“蛛听”,是她在空间秘藏翻到的冷门小术,配合族纹能监听十丈内动静。她刚布完阵,远处就传来踉跄的脚步声,还夹着咬牙切齿的低吼。
“小丫头……敢录我丑态?!”
云砚举着那块留影石冲进月光下,白发乱糟糟地翘着,手里算盘边缘还沾着点可疑的牙印。他脸色铁青,眼神却有点飘,像是强行撑着清醒。
云绵绵慢悠悠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云老,您这造型挺别致啊,嘴都咬歪了还惦记着找我算账?”
“少废话!”他抖着手指向她,“把留影石交出来!不然我告到洛玄离那儿,说你私藏禁物、扰乱宗门秩序!”
她噗嗤一笑,晃了晃腰间的碧玉葫芦:“您要真去告,不如先解释解释——为什么您刚才吐血的时候,嘴角飘的是醉仙酿的酒香?”
云砚一愣,下意识捂住嘴。
云绵绵往前走了两步,声音轻快:“我今早往茶水里加了点料,本来只想看看谁会中招。结果您不仅追来了,连话都说不利索,还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塞给我一块留影石……啧,这么巧?”
她歪头一笑:“除非——那药和酒混在一起,会触发某种‘自动导航’功能?比如,喝了的人,不管多晕,都会朝着下药的人走?”
云砚瞳孔猛地一缩。
云绵绵继续道:“所以我猜,您根本不是自愿来的。是那杯掺了泻药的醉仙酿,把您‘引’过来的吧?毕竟……您可是全宗唯一一个敢偷喝洛师叔封坛灵酒的老油条。”
“胡说八道!”云砚怒喝,可声音发颤,脚底也有些打滑,“我那是……替他保管!防止酒被外人偷喝!”
“哦?”云绵绵眨眨眼,“所以您‘保管’的时候,顺便把半坛都灌进自己肚子了?怪不得我今天在厨房闻到一股酸臭味,还以为谁把灵酿放坏了呢。”
云砚气得胡子直抖,伸手就要掏储物戒:“好啊!你既然这么能耐,那我就拿十坛灵酒换你手里的石头!总行了吧!”
她却不接,反而往后退了半步:“等等,我突然想起来——您上次克扣我月例,理由是什么来着?”
“荒废修行!”他脱口而出。
“对嘛。”她笑眯眯点头,“所以您现在拿灵酒贿赂我,不怕被人发现您私吞宗门物资?还是说……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话音未落,云砚忽然弯腰干呕,一口混着酒糟的黄水喷在地上,冒着淡淡青烟。
云绵绵面不改色,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轻轻一扇,驱散腥气:“哎呀,看来药效才刚开始。您知道最妙的是什么吗?这泻药是我用三份寒阴草、两份断肠藤,再加一点……您最爱的醉仙酿母曲调制的。只要喝过同一批酒的人,体内就会留下引子。”
她靠近一步,压低声音:“换句话说,现在整个天机阁,只有您一个人追来了。其他人就算想动,也得先解决‘内急’问题。可您不一样——您是被药引着来的,像提线木偶一样,精准找到我这个‘源头’。”
云砚喘着粗气抬头,眼神惊疑不定:“你……你怎么会懂这些……”
“因为我也被当过棋子啊。”她语气忽然冷了几分,“小时候有人给我下九死还魂散,说是补身子;长大点有人让我背黑锅,说是历练。现在嘛……”她扬了扬手中的留影石,“总算轮到我当一回幕后玩家了。”
云砚嘴唇哆嗦:“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她晃了晃碧玉葫芦,“您要是不想明天全宗都知道三长老半夜咬算盘、边跑边拉的事儿,就拿十坛十年以上的灵酒来换这块石头。另外——”她顿了顿,“告诉我,那块玉佩,刻的到底是哪个字?”
云砚浑身一震,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
云绵绵盯着他挣扎的样子,忽然笑了:“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现在已经知道,有人能通过某种方式控制您的言行。而这个人,很可能也知道双生锁的秘密。”
她转身作势要走:“等哪天您能完整说出一句话,咱们再聊。”
“等等!”云砚猛地扑上来,一把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不能看那留影石!至少……至少现在不能!”
她挑眉:“为什么?里面拍到您跳肚皮舞了?”
“不是!”他声音嘶哑,“那里面……有你娘亲最后说的话!还有……开启血池的钥匙密码!一旦你看了,那边就会感应到!就像……就像按下引爆符!”
云绵绵怔住。
云砚喘着气,额头冷汗直流:“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的?不……我是被逼的!从我接过那块玉佩开始,胸口就像压了块烧红的铁!必须按他们的指令行动,否则……否则就会爆体而亡!”
他死死盯着她:“可我还是偷偷换了留影石的内容!我把真正的影像藏起来了!你现在手里这块,只是个幌子!但只要你碰它超过三息,他们就能定位你!”
云绵绵低头看向手中石头,表面那道细裂痕正微微发烫。
她立刻松手,石头落地瞬间,她一脚踩住,族纹一闪,一道空间屏障罩住方圆三尺。
“所以说,”她缓缓抬头,“您老这次追来,其实是在帮我?一边演戏给背后的人看,一边想办法提醒我别乱动?”
云砚瘫坐在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选择……但我……尽量拖时间……只希望你能……逃得远点……”
云绵绵沉默片刻,忽然弯腰捡起石头,塞进碧玉葫芦里。
“您知道吗?”她笑了笑,“我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拿别人命当赌注的,另一种是嘴硬心软、装狠实则偷偷帮忙的。”
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下次装晕,记得把算盘扔远点。不然谁都知道您是装的。”
云砚瞪她一眼,还想骂,肚子却“咕噜”一声响,整个人抽搐了一下。
云绵绵拍拍他肩膀:“放心,那药三天就解。不过在这之前——”她指了指他脏兮兮的袍角,“建议您找个没人的地方蹲着,别让别人看见您这副德行。”
她说完转身就走,脚步轻快。
身后传来云砚气急败坏的吼声:“云绵绵!你给我站住!谁准你用我的酒做药引了!那是我攒了三十年才偷到的一坛母酿!你知道那有多珍贵吗!”
她回头一笑:“现在知道了。”
云砚跺脚欲追,刚迈一步,腹中剧痛,整个人跪倒在地,扶着墙边咳边骂:“小兔崽子!早晚我要把你抄《家族规》抄到手抽筋!罚你一辈子喝白开水!不准碰一滴灵液!”
云绵绵哼着小调继续往前走,指尖摩挲着胸前温热的玉佩。
醉仙酿混泻药,不只是为了整蛊。
更是为了测试——谁还能保持自主意识,谁已经被操控成了传声筒。
而现在她确定了。
云砚,已经被盯上了。
而那个“他们”,就在等着她打开留影石的那一刻。
她摸了摸葫芦,低声自语:“不急,好戏才刚开始。”
前方不远处,仙丹阁的飞檐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她数了数步子,还差九十七步。
忽然,葫芦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