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是在自己那间废弃库房的冰冷地面上恢复意识的。全身如同散架般疼痛,脑海中精神力反噬的余波仍在隐隐作痛,喉咙里充斥着血腥的铁锈味。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主殿外围回廊下,那玉石碎裂的瞬间和墨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是谁把她送回来的?是路过的杂役,还是……墨渊的人?
她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库房依旧是一片狼藉,与她昏迷前别无二致,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力量风暴和她在深渊边缘的疯狂试探,都只是一场噩梦。然而,脑海中清晰无比的系统提示,以及那真实不虚的身体痛楚,都在提醒她一切的真实性。
【治愈进度:-98.99%】
【紧急分支任务:前往主殿外围,已完成。】
【奖励发放:能量微控技能熟练度提升至12%,精神力韧性小幅增强。】
【提示:执行者已引起特定人物(墨渊)高度关注,生存环境复杂度提升。】
-98.99%。看着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进度提升,林薇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用半条命换来的,仅仅是这0.01%的进展。前路之艰难,令人绝望。
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她心中除了沉重,还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变化。那不仅仅是被逼到绝境的麻木,更像是在亲手触碰过那毁灭的深渊,并从中撕下一丝微光后,所产生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印证。她证明了,即便是那般恐怖的存在,其坚不可摧的外壳下,或许也存在着连他自己都未知的、极其细微的裂隙。
这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必须尽快恢复。墨渊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她毫不怀疑对方会很快找上门来。她强忍着不适,清理出一小块地方,服下自己炼制的、效果粗浅的疗伤药,开始尝试运转那粗浅的引气法诀,试图平复体内紊乱的气息和修复受损的精神。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就在她入定后不久,库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光线涌入,映出来者修长的身影和袖口那抹刺眼的银色云纹。
墨渊。
他站在门口,并未立刻进来,目光如同冰冷的扫描仪,缓缓扫过库房内的狼藉,最终落在脸色苍白、盘膝坐在地上的林薇身上。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他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林薇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停止运功,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却被墨渊抬手阻止了。
“不必了。”他踱步走进来,靴子踩在碎屑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倒是小瞧了你。主殿外围,能量风暴中心,连内门弟子都不敢轻易靠近,你一个杂役,不仅敢去,还能弄出点……动静。”
他刻意在“动静”二字上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林薇的伪装。
林薇低下头,心脏狂跳,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合适的说辞。“弟子……弟子当时听闻召唤,心中惶恐,只想尽一份力。至于那声音……只是情急之下,被能量乱流冲击,不慎弄响了廊下的风铃,并非有意……”
“风铃?”墨渊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能将风铃的杂音,化作那般……独特的单一频率?林薇,你觉得我很好糊弄吗?”
他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语气中的压迫感骤然增强。
林薇紧紧抿住嘴唇,不敢再轻易开口。在绝对的实力和地位差距面前,任何苍白的辩解都显得可笑。
见她不答,墨渊也不再逼问,转而说道:“刘管事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这药庐废料库的管理,一直有些混乱。从今日起,此地由我直接管辖。”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墨渊直接接管了这里,意味着她彻底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再无转圜余地!
“你,”墨渊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既然对此地如此‘熟悉’,又有几分‘急智’,便继续留在此处,专职处理这些废料。不过,此后你所有处理出的成品,无论品类、数量,需优先供应我‘乙字七号’丹房。若有私藏或外流……”他顿了顿,语气森然,“你应该明白后果。”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赤裸裸的剥削与掌控。他将她禁锢在这片方寸之地,榨取她的价值,同时切断她与其他任何人可能产生的联系。
林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她不能反抗,至少现在不能。
“是……弟子遵命。”她垂下头,声音低哑。
墨渊似乎对她的顺从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很好。记住你的本分。”他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如同来时一般突兀。
库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但空气却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薇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愤怒、不甘、屈辱……种种情绪在她胸中翻腾。但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她必须思考如何在墨渊的钳制下,继续她的任务,保住自己的性命和……那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希望。
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却并非关于墨渊的警告。
【检测到目标夜玄力量波动趋于平缓,但精神核心仍处于极度封闭与不稳定状态。】
【触发特殊情景任务:无声之诺。】
【任务描述:目标对执行者此前发出的特定频率音律产生极微弱潜意识印记。在不直接接触目标的前提下,于三日内,通过非声音媒介,间接传递一次“无害”且“恒定”的意念波动。】
【任务要求:意念需纯净,不含祈求、恐惧、谄媚等杂质,内容不限。媒介需与执行者自身产生关联。】
【任务奖励:治愈进度提升0.5%。解锁技能“精神拟态(残)”。】
【任务失败:无惩罚。】
无声之诺?非声音媒介?间接传递意念?
这个任务比之前的“抚慰之音”更加抽象,更加困难!不能发出声音,又要传递意念,还要通过媒介?而且要求意念“纯净”、“无害”、“恒定”?
林薇蹙紧眉头,陷入了沉思。媒介需与自身关联……她环顾这间被墨渊划为牢笼的废弃库房,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些堆积如山的、沉默的废弃药材上。
或许……可以从它们身上入手?
她想起夜玄力量中那毁灭与死寂的气息,也想起那日琴音中试图传递的、与之截然相反的“宁静”。纯粹的安抚或许过于刻意,那么……一种纯粹的、“存在”本身的状态呢?
一个念头逐渐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
她不再去思考如何“治愈”,而是专注于自身。她开始清理库房,不是出于任务,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稍微整洁的、能够喘息的空间。她修复工作台,整理散落的工具,将那些废弃药材分门别类,不是为了提炼,而是试图去理解它们曾经的形态、蕴含的故事,以及……它们在这废弃中所呈现出的那种沉默的、“存在”的状态。
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心神沉浸其中,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墨渊的威胁,甚至暂时忘记了那个遥远的、恐怖的任务目标。她只是在做一件事——为自己,在这片绝望的囚笼中,建立一种秩序,一种基于她自身意志的、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秩序。
在这个过程中,她挑选出几块能量彻底沉寂、质地却异常均匀细腻的“星沉木”废料。这种木材据说来自天外陨星,内蕴星辰之力,但眼前这些早已灵性尽失,只剩下最本质的、冰冷的物质。
她用那柄残破的短刃,开始小心翼翼地雕刻。没有特定的形状,只是跟随本心,打磨掉棱角,留下光滑的曲线和平面。她将自身那“能量微控”的技巧运用到极致,不是为了引导能量,而是为了极致地掌控手中的力道,让每一次切割、每一次打磨,都灌注着她全部的专注与心念。
那心念,并非爱,也非怜悯,更非恐惧。而是一种极其纯粹的、在绝境中依然不肯放弃的、对“秩序”与“存在”本身的坚守与确认。
她雕刻的,不是献给魔君的礼物,而是她在深渊之侧,为自己立下的、一个无声的诺言——活下去,并且,以她自己的方式,存在下去。
三天时间,在她全神贯注的雕刻中悄然流逝。
当最后一抹棱角被磨平,一块巴掌大小、通体黝黑、触手冰凉、表面光滑如镜、形态抽象却带着一种奇异和谐感的星沉木牌,出现在她手中。它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也没有任何符文印记,它只是“存在”于此,凝聚着林薇三天来所有的专注与那股纯粹的意念。
她握着这块木牌,走到库房唯一一扇对着后山方向、被木板钉死的破旧窗棂前。她撬开一块松动的木板,将这块星沉木牌,轻轻卡在了窗棂的缝隙里。
外面,依旧是幽冥山脉永恒灰暗的天空和缭绕的魔气。
木牌沉默地置于其中,像一个无言的守望者。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完成了任务,也不知道那所谓的“意念”是否能够通过这块毫无灵性的木牌传递出去。她只是遵循了内心的指引,做了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特殊情景任务:无声之诺,完成度评估中……】
【检测到纯净意念波动已固化于特定媒介,并通过媒介与执行者产生稳定联结。】
【意念特质分析:确认“无害”、“恒定”。符合任务要求。】
【任务完成。奖励发放:治愈进度提升0.5%。当前治愈进度:-98.49%。技能“精神拟态(残)”已解锁。】
成功了!
林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窗棂缝隙中那块毫不起眼的黑色木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完成任务的一丝轻松,有进度再次提升的微末希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奇异的平静。
她或许仍是囚鸟,被禁锢在这玄冥宫的牢笼之中,受制于墨渊的掌控,面对着遥不可及且恐怖无比的任务目标。
但这一刻,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的、从自己灵魂深处响起的初鸣。
她,林薇,正在这绝对的黑暗中,以自己的方式,发出属于她的、沉默的声音。
这块凝聚着林薇纯粹意念的木牌,是否会真的引起夜玄的注意?
墨渊的掌控又将如何具体展现?
而那新解锁的“精神拟态”技能,又将为她带来怎样的转机或风险?
囚鸟的羽翼渐丰,能否挣脱这日益收紧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