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卡车的引擎在颠簸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喘息，像是一头年迈的野兽在泥泞里挣扎。万昀趴在副驾驶窗外，冷风灌进衣领，带着铁锈与腐烂的混合气味——那是丧尸尸骸被车轮碾压后留下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还有多久到通讯站？”赵懿贤的声音嘶哑，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卡车刚碾过一段布满碎石的上坡，右后轮的胎压明显下降，轮毂与地面摩擦的异响越来越刺耳，像是随时会散架。
万昀从战术笔记本里翻出那张泛黄的地图，指尖划过标注着“东海市应急通讯站”的红点：“穿过前面那片白桦林，应该就能看见信号塔。”他的目光落在地图边缘的注释上——“24小时备用电源，需柴油启动”，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他们的柴油只够卡车再跑三十公里，刚才为了摆脱那只青紫色丧尸，已经烧掉了大半。
潘粤突然从后斗探进头来，步槊上还挂着半只丧尸的胳膊：“后面没东西追了，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我总觉得不对劲，刚才在河床捡到的那截骨矛，切口处有金属光泽。”
徐子尧立刻从背包里掏出那截断裂的骨片，月光透过驾驶室破碎的窗户照在上面，银白色的断面果然泛着冷硬的光，像是某种合金材质。“这不是骨骼。”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断面，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上面有螺纹，是拼接上去的！”
万昀的心脏猛地一沉。变异体的异化器官他见过不少，骨刺、骨甲、骨刃都属于自然进化，可带螺纹的拼接骨矛……这意味着那东西不仅有智慧，还懂得“制造工具”。他突然想起梁溪市看守所那个新兵的尸变过程，当时监控拍到的变异体，指甲里也嵌着类似的金属碎屑，后来才知道那是看守所的铁门残骸——但那是被动吸附，而非主动改造。
“加快速度。”万昀把战术笔记本塞进怀里，军刀出鞘的瞬间寒光一闪，“不管那是什么，我们必须在它追上来之前发出信号。”
卡车冲进白桦林时，树枝在车身上划出密集的划痕，像是某种警告。赵懿贤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冻土上拖出两道黑色的印记——前方五十米处，矗立着一座锈迹斑斑的信号塔，塔下的红砖建筑就是通讯站，大门却敞开着，门口散落着几具穿着防护服的尸体，胸口的徽章已经被腐蚀得看不清字迹。
“不对劲。”潘粤握紧步槊跳下车，护腿在地面踏出沉闷的声响，“这里太安静了，连只一阶丧尸都没有。”
徐子尧的生物电波探测器彻底黑屏了，他拍了拍设备，屏幕依旧漆黑一片：“信号被屏蔽了，要么是设备坏了，要么……”
“要么有东西能干扰电波。”万昀接过话头，军刀指向通讯站二楼的窗户，“看见没？窗帘是拉着的，但缝隙里有光。”
赵懿贤把卡车熄火，摸出消防斧：“我去检查一楼，你们去二楼。”他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却故意把重心放在伤脚上，装作行动不便的样子——这是他们在逃亡中总结出的战术，用示弱引诱隐藏的敌人暴露。
潘粤率先踹开通讯站的铁门，铁锈簌簌落下。大厅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几张金属桌椅翻倒在地，墙角的饮水机还在滴着水，发出“嘀嗒”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最显眼的是墙上的电子屏，虽然黑屏了，但边框上的红色按钮还在闪烁，显示备用电源仍在工作。
“徐子尧，找电源开关。”万昀的军刀指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扶手缠着几圈铜线，上面还挂着半只断裂的耳机，“潘粤跟我上去。”
楼梯是水泥浇筑的，每一步踩上去都能听见空洞的回响。二楼的走廊里铺着蓝色的防滑垫，上面印着“应急通讯中心”的字样，尽头的房间门虚掩着，透出微弱的绿光——那是老式显示屏的光芒。
万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突然一脚踹开门。房间里的景象让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二十几台显示器整齐排列，其中三台还亮着，屏幕上跳动着杂乱的电波图谱；墙角的柴油发电机正在低声运转，油箱里的油还剩小半；而在最中央的操作台后，坐着一具穿着白大褂的尸体，头骨已经被啃食得只剩一半，手指却还搭在键盘上，像是死前仍在输入什么。
“还能用。”潘粤检查完设备，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主机没坏，只是线路松了。”他拽过旁边的电线，用力插进接口，屏幕突然亮起，弹出一个蓝色的登录界面——“请输入通讯密码”。
万昀的目光落在那具尸体的白大褂上，口袋里露出半截工作证。他走过去抽出证件，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笑容温和，姓名栏写着“周明远”，职务是“东海市应急通讯站技术员”。证件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一串数字：“”。
“试试这个。”他报出数字，潘粤在键盘上敲击，登录界面瞬间消失，屏幕上出现密密麻麻的通讯频道，其中一个频道的标识是红色的——“紧急呼救专用频段”。
“有信号了！”潘粤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可以发送语音和坐标，但功率有限，最多覆盖五十公里。”
“足够了。”万昀深吸一口气，抓起桌上的麦克风，“这里是……”他突然顿住，他们没有代号，没有基地，甚至不知道该称呼自己什么。
“苟王车队。”赵懿贤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消防斧还在滴血，“就用这个名字。”他的身后拖着一只二阶丧尸的尸体，显然刚才在一楼遭遇了埋伏。
万昀点点头，按下发射键：“紧急呼救，这里是苟王车队，坐标北纬31度42分，东经121度28分，遭遇未知高阶变异体追击，请求任何幸存者基地支援，重复……”
麦克风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像是有人在另一端调试频率。万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紧紧攥住麦克风，指节发白。
三秒后，电流声消失，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透过扬声器传来，背景里隐约能听见金属撞击的脆响：“收到呼救信号，这里是钢铁避风港。”
万昀四人同时愣住。钢铁避风港？他们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这是末世爆发半年来，他们收到的第一个回应。
“确认你们的位置在东海市西郊通讯站？”那个声音很沉稳，却带着种漫不经心的幽默感，“听起来你们捅了不小的马蜂窝啊。”
“是……”万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后背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受伤了？”对方的声音瞬间严肃起来，“听着，我们在三十公里外，最快一小时赶到。在此之前，把通讯站的备用柴油灌进你们的车，锁好门窗，别试图外出。另外，”扬声器里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你们说的未知变异体，是不是青紫色皮肤，右臂能变骨矛？”
万昀猛地抬头，与潘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是！你怎么知道？”
“上周刚处理过一只类似的，在江洲市郊区。”对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那玩意儿不是三阶，进化程度更高，我们暂时叫它‘骨矛猎手’。记住，它的听力极好，别发出太大动静，而且……”
突然，通讯站的玻璃被什么东西砸中，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万昀冲到窗边，看见那只青紫色丧尸正站在信号塔下，仅剩的左眼死死盯着二楼窗口，右臂的骨矛已经重新生成，比之前更长更锋利。
“它找到我们了！”万昀的声音发紧。
扬声器里的声音瞬间切换成命令的口吻：“潘粤，守住大门，用步槊别让它靠近；赵懿贤，去发电机房，把柴油管接到卡车油箱；徐子尧，找所有能导电的东西，通讯站的电源是独立线路，或许能派上用场；万昀，留在操作台，我教你怎么启动信号塔的高压电防护网！”
四人几乎是本能地执行命令。潘粤抓起步槊冲向一楼，步槊与地面碰撞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赵懿贤瘸着脚钻进发电机房，很快传来油管对接的“滋滋”声；徐子尧翻出工具箱里的铜线，开始往铁门上缠绕；万昀则盯着屏幕，听着那个陌生男人报出一串复杂的指令。
“按下主机右侧第三个红色按钮，输入验证码5819，没错……就是那个闪绿灯的接口，把电缆插上信号塔的接地桩……”
骨矛猎手的嘶吼震碎了通讯站的玻璃，它像只暴怒的猩猩，用骨矛疯狂砸击大门，铁皮在撞击下凹陷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潘粤顶在门后，步槊斜撑在地面，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布满划痕的护手上。
“快！”他嘶吼着，步槊的木柄已经开始弯曲，“我撑不了多久！”
赵懿贤终于拖着油管冲出发电机房，柴油在地面洒出一道弧线：“卡车满油了！”
徐子尧也完成了布线，铜线的两端分别接在铁门和电源插座上，他握着插头，眼神紧盯着万昀：“等你信号！”
万昀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符，屏幕上弹出“防护网启动中”的提示。他抓起麦克风，对着里面大喊：“我们准备好了！”
“很好。”扬声器里的声音恢复了镇定，甚至带着点笑意，“现在，徐子尧插插头，潘粤躲开，万昀按下防护网开关……三，二，一！”
徐子尧猛地将插头插进插座，潘粤瞬间侧身闪过，万昀的手指重重按下红色按钮。
三道指令几乎同时完成。
滋啦——
蓝色的电弧顺着铜线窜上铁门，骨矛猎手正好用手掌拍在门上，电流瞬间贯穿它的身体，青紫色的皮肤下冒出白烟，骨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左眼的瞳孔因痛苦而收缩。
信号塔顶端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一张由高压电组成的网罩住了通讯站，噼啪作响的电弧在空气中跳跃，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骨矛猎手试图再次靠近，却被电弧弹开，银白色的骨屑在地上散落一地。
“暂时安全了。”扬声器里传来松了口气的声音，“高压电最多维持四十分钟，我们还有二十分钟到。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林墨，钢铁避风港的负责人。”
万昀靠在操作台边，浑身脱力。他望着窗外被电弧逼退的骨矛猎手，突然觉得那道白光不仅照亮了通讯站，也照亮了他们逃亡路上的一丝希望。
赵懿贤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里拿着半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这林墨……靠谱吗？”
潘粤擦了擦脸上的汗，步槊拄在地上：“至少比我们懂怎么对付那怪物。”
徐子尧把铜线收起来，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好奇：“钢铁避风港……听起来像个正经基地。”
万昀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抓起麦克风，对着里面说：“林墨，谢谢。”
“谢什么。”对方的声音里又带上了笑意，“等见面了，记得请我抽根烟就行。对了，让你的司机把车开到通讯站后门，我们从那边进来。”
万昀抬头看向赵懿贤，后者咧嘴一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保证完成任务！”
通讯站外，骨矛猎手还在徘徊，却始终不敢靠近高压电网。信号塔的灯光在它青紫色的皮肤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头被困在牢笼外的野兽。
万昀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公路上出现的车灯，那是两道刺眼的光柱，正朝着通讯站的方向疾驰而来。他知道，他们的逃亡或许还没结束，但至少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战术笔记本从怀里滑落，掉在地上。万昀弯腰去捡，看见自己之前写下的那句“未知变异体，速度快，有智慧”下面，不知何时被潘粤用炭笔加了一句：“但我们有援兵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声在充满消毒水味的房间里回荡，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也带着对未来的一丝期待。
钢铁避风港，林墨……这些陌生的名字，即将成为他们逃亡路上的新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