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剑在膝上轻颤,那一震如针尖刺入心脉,陈浔闭着的眼皮微微一跳。他没有睁眼,也没有动。那震动不是来自外力,而是剑与主人之间的共鸣——它感知到了什么,他也感知到了。
她还在外面。
这个念头一起,体内剑意便自行流转了一周天。经脉如河床,剑气如水流,不再滞涩,也不再狂躁,只是静静淌过四肢百骸,像是回应某种早已注定的归位。
虚空之中,一道苍老的身影缓缓浮现,手持木剑,空茫双目直视陈浔。
“你可知,为何我迟迟不授你剑魄诀?”
声音不高,却如钟鸣落谷,回荡不绝。
陈浔依旧不动,只道:“前辈自有考量。”
“考量?”老者轻笑,“我在等你心剑澄明。若你心中所执,不过是一人一情,纵有通天之能,也不过是情奴剑仆,不配承此诀。”
陈浔终于睁眼。
目光如刃,直迎那双空洞之眼。
“那前辈想听真话?”
“说。”
“我护她,是因为她值得被护。”陈浔缓缓抬手,青冥剑随势而起,剑尖斜指地面,“我不问族规,不问天命,只问一件事——若我不在,谁替她挡那一剑?若我不在,谁让她在雪夜里还能听见脚步声?”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
“我若倒下,她便要独自面对这世间的刀锋。我不允许。”
老者沉默片刻,忽而冷笑:“可你终究会死。血肉之躯,百年即朽。你拿什么护她千年?拿什么对抗整个族群的规矩?”
陈浔站起身,青冥剑横于胸前。
“我不知道我能活多久。”他一字一顿,“但我知道,只要我还站着,就没人能从我身边把她带走。哪怕一步,都不行。”
老者凝视着他,良久,忽然大笑。
笑声如雷滚过虚空,震得空间微颤。
“好!好一个‘不让一步’!”他手中木剑轻轻一点,“剑心无伪,剑志不屈,可承剑魄!”
话音落,木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金光直射陈浔眉心。
陈浔未避。
光芒触及额头的瞬间,剧痛如万针穿脑,自识海炸开。他浑身一震,七窍渗血,身形摇晃,却仍死死握住青冥剑,脚跟钉地,不肯后退半步。
金光如丝,一缕缕钻入泥丸宫,每一道都带着古老而沉重的信息。那是无数代剑修以命书写的法则,是剑道本源的烙印,是失传已久的《剑魄诀》。
疼痛越来越剧烈,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钎搅动他的神魂。他的经脉开始龟裂,气血逆冲,喉头腥甜不断涌出。他咬破舌尖,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滴在青冥剑上,又被剑身吸收,化作一丝微弱的银辉。
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雪夜中那个倒在屋檐下的身影;
药炉旁他熬到天明的手背烫伤;
雨夜里他断剑之后,她被人拖走时指尖划过的血痕;
祭坛前七日七夜,他不敢合眼的每一刻。
那时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守。
现在不一样了。
他在变强。
他必须强到足以让所有威胁在他面前止步。
“我在……”他低语,声音沙哑如磨石,“……她在。”
这句话成了他的锚。每一次神识将溃,每一次意志将散,他就默念一遍。
我在,她在。
我在,她在。
直到最后一道金光汇入识海,整部《剑魄诀》完整烙印于神魂深处。剧痛骤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明。他的呼吸变得极轻,心跳缓慢而有力,周身气息不再外放,反而向内收敛,如深潭无波。
他睁开眼。
刹那间,眸中似有剑光一闪,随即隐没。
老者看着他,缓缓点头。
“剑魄诀已入你魂,从此你不再是持剑之人,而是剑道同行者。”他声音渐淡,“但记住,得诀非终,红尘杀伐、人心诡变,方是真炼剑场。”
陈浔收剑入鞘,对着虚空深深一礼。
“前辈教诲,陈某铭记。”
他转身,走向那道尚未闭合的裂口。步伐稳健,落地无声。每一步踏出,脚下虚影皆碎,仿佛踏的是命运本身。
裂口之外,风正拂过山道。
澹台静仍站在原地,双手交叠于身前,白玉簪微热,裙裾染血未干。她虽看不见,却已感知到那股气息的变化——不再是少年执拗的守护,而是一种沉静如渊的锋芒。
他知道她在等。
所以他走得不快,也不慢。
当他一只脚跨出裂口,踩上实地的那一刻,天地仿佛静了一瞬。
他抬头。
月白衣影静静伫立,纱衣轻扬,一如初见。
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拼命护住她的人。
她也不再是那个只能被护着的人。
他们之间,再无需谁为谁负尽千斤重担。
风掠过耳际,吹散最后一丝虚空气流。
陈浔刚想开口,忽觉眉心一热。
那枚刚刚沉寂下去的剑魄烙印,竟再次泛起微光,隐隐指向山外某处。
他脚步一顿。
澹台静也在此时微微偏头,似有所感。
陈浔右手缓缓按上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