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陈浔的影子落在裂痕边缘,尘灰仍在缓缓内收,如同被地底之口悄然吞咽。他蹲下身,指尖未触地面,只将剑尖轻轻插入缝隙。青冥剑微震,传来一丝极细微的气流波动——下方有空腔。
“有路。”他说,声音低哑,却不容置疑。
老辈站在断梁之后,铜铃已握在掌心,目光扫过四周残柱。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陈浔以剑为支点,撬动裂口两侧碎石。尘土簌簌落下,露出半尺宽的阶梯一角,向下延伸,隐入黑暗。台阶上覆着一层薄灰,却无脚印,显然久无人行。
“教主不会无缘无故留这通道。”老辈低声提醒,“活控机关多藏暗道。”
陈浔没答,只将情剑收回鞘中,俯身探手搬开压住阶梯的巨石。左肩旧伤随动作撕裂,血再次渗出,浸透布条。他咬牙撑住,额角青筋微跳,却始终未停。
老辈见状,上前一步,与他合力抬起石块。两人沉默协作,碎石清理完毕,一条窄道显露出来。阶梯向下倾斜,尽头漆黑如墨。
“你先走。”老辈道,“我在后。”
陈浔点头,迈步而下。每一步都极慢,靴底试探着每一级台阶是否稳固。情剑横于臂前,随时准备出鞘。老辈紧随其后,铜铃轻晃,无声无息地探查四壁。
阶梯尽处是一扇石门,门缝积灰厚重,但门轴处略有磨损,显是近期开启过。陈浔伸手推门,纹丝不动。他退后半步,以剑柄轻敲门沿,听声辨空。三击之后,他抬手按在门侧石壁上,感知到一丝极微弱的灵流波动。
“不是死锁。”他说,“有机关枢心在内侧。”
老辈上前,以铜铃贴壁,闭目凝神片刻,忽而睁眼:“左三寸,有活扣。”
陈浔依言探手,摸到一处凹陷,指尖一拨,咔哒轻响,石门向内滑开。
门后是间密室,约莫十步见方,四壁布满蛛网,中央一张石案,上置三册残卷,纸页泛黄,边缘焦黑,似经火燎。墙角堆着几只木匣,均已朽烂,唯有案头一方青铜灯台尚存,灯油干涸,灯芯焦黑。
陈浔步入室内,脚步极轻,目光迅速扫过每一寸空间。他未碰任何物件,只以剑尖挑开卷册封面。第一本字迹模糊,仅能辨出“天脉引气”四字;第二本残缺大半,末页写着“九幽启门,魂契长生”。
他的手指顿住。
那八个字,像刀刻进心头。
当年雨夜,青衫客带走澹台静时,正是念出此语。她蒙着眼,被架出小屋,他跪在泥水中,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雨幕里。
陈浔呼吸一滞,剑尖猛然刺入石案,木屑飞溅。
“她在等我。”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如磨铁,“她不会自愿归位。”
老辈立于门口,未动。他知道此刻言语无用,只将铜铃轻敲四壁,确认无埋伏机关后,才缓缓走近。
“毁不得。”他说,“这些字若毁,可能触动阵眼。”
陈浔没回头,只缓缓抽出情剑,剑尖离案三寸,悬而不落。他闭眼片刻,再睁时,已将情绪压下。他俯身,一页页翻看残卷,动作极慢,生怕遗漏一字。
第三本卷册夹着一片布帛,质地细腻,非寻常粗麻。他取出细看,布角绣着一朵极淡的银线花,形似昙华,正是澹台静常穿月白裙上的纹样。
他的指节骤然收紧。
“她来过。”他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老辈看了一眼布帛,又看向陈浔背影。少年肩头微颤,却挺得笔直。他知道,这具看似平静的躯壳下,正压抑着一场风暴。
“线索止于此。”老辈道,“下一步,只能往更深走。”
陈浔不语,只将布帛收入怀中,紧贴心口。他环视密室,目光最终落在墙角一只未完全腐烂的木匣上。他走过去,以剑尖拨开残片,匣底压着半张地图残页,绘着地下通道走向,其中一条红线标注“核心大殿”,另有一处标记“锁心阵”,已被朱砂圈起。
他盯着那圈红痕,眼神渐冷。
“锁心阵……是要让她忘记我?”
老辈未答,只道:“此地不宜久留。墨千药效将尽,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陈浔点头,将残页收起,转身朝门口走去。经过石案时,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本写着“魂契长生”的残卷,终是未动。
密室外,甬道幽深,两侧石壁湿冷,偶有水珠滴落。陈浔走在前方,情剑出鞘三寸,剑锋映着微光。老辈落后半步,铜铃始终未离手。
行不出十丈,前方出现岔路,三条通道并列,均向下延伸,不知通向何处。陈浔停下脚步,以剑尖划地,分出三道痕迹。
“怎么选?”老辈问。
“她不会去大殿。”陈浔道,“若被迫前往,必会留下记号。”
他逐条查看地面,指尖抚过石砖缝隙。第一条通道积灰均匀,无人踏足;第二条角落有细微划痕,似曾有人拖行重物;第三条靠近墙根处,一道极浅的划线,形如剑痕,方向指向左侧。
陈浔蹲下身,以指抹去灰尘,看清那道刻痕——是“陈”字的一撇。
他的呼吸一滞。
“这边。”他起身,快步走入第三条通道。
老辈紧随其后,神情凝重。
通道渐窄,空气愈发沉闷。行约百步,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处石台,台上安置一张石床,床边有矮几,几上放着一只瓷碗,碗底残留黑色药渣。
陈浔疾步上前,抓起药渣细看,鼻端一嗅,眉头骤紧。
“蚀魂散。”他说,“他们想用毒削弱她的神识。”
老辈检查石床,发现床沿有布料刮擦痕迹,且床尾地面有轻微拖拽印记,通向另一侧暗门。
“她被带走过。”老辈道。
陈浔站在床边,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他忽然单膝跪地,手掌抚过石床边缘,仿佛还能感知到她曾在此停留。
“对不起……我又晚了一步。”
老辈未劝,只默默取出最后一粒解毒丹,喂入墨千口中。药丸入腹,墨千喉头微动,气息略稳,但仍未苏醒。
“一个时辰。”老辈道,“这是最后的延命药。”
陈浔缓缓站起,走到墨千身旁,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你醒来,我们就回家。”他说。
话音落,他起身,环视四周。三面石壁,仅剩一道暗门未探。他握紧情剑,剑柄因血渍而微滑,但他握得更紧。
“她不在这里。”他对老辈说,“我们去更深的地方。”
老辈点头,收起铜铃,跟在他身后。
陈浔推开通往暗门的石板,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门后是向下的螺旋阶梯,石阶湿滑,两侧壁上嵌着残烛,烛火早已熄灭。
他迈步而下,脚步坚定。
阶梯尽头,一道铁门横亘眼前,门上刻着符文,中央凹陷,似需钥匙开启。陈浔抬手触门,符文微闪,随即黯淡。
他从怀中取出那片银线布帛,贴于门上。
符文亮起一瞬,又灭。
门未开。
他盯着那扇门,眼神如铁。
情剑缓缓出鞘,剑锋映出他冷峻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