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肴一道道摆上餐桌，但席间的气氛却远不如食物那般令人愉悦。
沈家这些人，平日里各有各的生意和圈子，难得聚得这么齐，亲情淡薄，维系表面的和谐已是不易。
果然，寒暄和吉祥话过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男人们最关心的——励峥集团。
沈崇山抿了一口酒，眉头紧锁，率先开口，语气有些担忧：“爸，年前我仔细看了集团第四季度的财报，几个核心板块的增速都在放缓。尤其是传统的港口航运和地产板块，受到大环境和政策的影响很大，利润空间被压缩得很厉害。下面几个分公司的老总，都在跟我叫苦，说现金流紧张，希望总部能再拨些款支持。”
他这话一出，桌上几个真正关心家族生意的人神色都凝重了几分。
二叔沈崇明立刻接过话头，脸上堆起笑容，试图缓和气氛，也是为自己儿子沈行安掌权以来的业绩说话：“大哥说的困难是客观存在，但我们也要看到积极的一面嘛。行安接手后，在新兴的科技投资和医疗板块布局就很不错，虽然前期投入大，但前景是可观的。前几天刚谈成的那个生物制药项目，一旦成功，就是一片蓝海。” 他边说边看向沈行安，示意他说话。
沈行安会意，放下筷子，姿态从容地补充道：“是的，爷爷，爸说得对。我们正在积极转型，应对市场变化。虽然传统业务承压，但我们在新能源领域的几个合资公司已经开始产生稳定收益。只要熬过这个转型阵痛期，公司的未来依然可期。”
他刻意避开了沈崇山提到的具体困境，只谈前景和蓝图。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桌上的小辈们。沈薇、沈琳等人，对父辈们讨论的公司、股票、市场毫无兴趣，各自低着头，手指在手机或平板屏幕上飞快地滑动，不是在刷社交媒体，就是在小群里吐槽这无聊的年夜饭，或者分享着最新的八卦和奢侈品。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沈知远和江寻之间的“小动作”。
沈知远完全没听到那些关乎家族命脉的讨论，他的注意力全在身边的江寻身上。
他夹起一块清蒸东星斑，自然地放到江寻碗里，声音温柔：“阿寻，尝尝这个，你喜欢的。”
江寻立刻绷起脸，嫌弃地用筷子把他夹来的鱼拨拉到一边，甚至作势要扔回他碗里，小声嘟囔：“谁要你夹！我自己会吃！”
沈知远也不恼，看着她那气鼓鼓的样子，眼底反而掠过一丝笑意，又夹起一块蜜汁火方递过去：“这个也不错，你太瘦了，多吃点。”
“你烦不烦啊！” 江寻再次“恼怒”地挡开，筷子在碗边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两人你来我往，在旁人看来，完全是沈知远在一厢情愿、死缠烂打，而江寻不胜其烦。
唯有桌布之下，他们紧扣的十指和时不时碰触的小腿，泄露了这出“嫌弃戏码”背后的真实情意。
沈老爷子沈峥的目光几次扫过沈知远，见他这副“不务正业”、“沉溺女色”的模样，心中又是气闷又是焦急。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忍不住，直接点名问道：
“知远，” 他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你虽然不在其位，但毕竟对集团事务熟悉。对你爸和行安刚才说的情况，你有什么看法？集团目前的困境，你有什么建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知远身上，想听听这位曾经的实际掌舵人会说什么。
沈知远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这才抬眼看向沈老爷子，有点事不关己的漠然：
“爷爷，我离开一年了，集团现在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不知道，也不了解。” 他抛出几个否定词，堵住了沈老爷子后续的话头，“至于看法和建议？我没有意见，也没建议，你们决定就好。”
他这副油盐不进、彻底摆烂的态度，让沈崇山气得直瞪眼，让沈行安和沈崇明暗自松了口气，却又隐隐觉得不安。
沈老爷子被他噎得胸口发闷，脸色更加难看。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说出了心底最深的忧虑：
“股东大会下个季度就要召开了。” 沈老爷子声音低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如果我们沈家不能拿出强有力的业绩和稳定的股价，恐怕……集团董事的位置，就要换人了。”
他目光扫过在座的儿孙，重点在沈行安和沈知远脸上停留：“尤其是那个郭氏控股，他们现在是除了我们沈家之外最大的股东。郭永昌那个老狐狸，背后靠着京市的资本，实力不容小觑。他要是联合其他几个摇摆不定的股东，完全有可能在股东大会上发难，把我们沈家……彻底架空。”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就连一直玩手机的小辈们，也隐约感觉到气氛的凝重，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沈老爷子再次将希望的目光投向沈知远，他知道，在场的人里，只有这个孙子，曾经和郭永昌那个级别的对手交锋过，并且不落下风。
“知远，对于郭永昌，对于股东大会，你……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沈知远迎上爷爷的目光，浅笑道：
“这个可能性嘛……倒是确实存在，郭永昌背后盘根错节，直指京市，胃口向来不小。” 他肯定了沈老爷子的担忧，但随即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不过，想法和建议我是真的没有。你们也不用再问我了。我现在就是个闲人，沈家是兴是衰，是你们要考虑的事情，与我无关。”
说完，他重新拿起筷子，又给一脸“抗拒”的江寻夹了一颗虾仁，好像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
沈老爷子看着他，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知道，沈知远这是铁了心要袖手旁观，甚至……乐见其成。
这顿年夜饭，吃到这里，已然味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