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防营的值房刚落下第一缕晨霜,门外就传来一阵马蹄声 。这不是营里士兵的粗劣马蹄铁声,而是那种裹着厚铜掌、踏在青石板上能溅起清脆回响的贵胄坐骑声。于轩正低头整理铸铁坊废铁渣的登记册,指尖还沾着墨汁,就听见亲兵在外头喊:“校尉大人,摄政王府来人了,送请柬来了!”
他放下毛笔,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镇远侯府的人还没露面讨说法,姬无夜倒先递了帖子,这哪是请吃饭,分明是鸿门宴。起身走到门口,只见两个穿着锦袍的王府侍卫正站在廊下,手里捧着个描金紫檀木的请柬盒,锦袍领口绣着的银线蟒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一看就是常年跟在权贵身边的人,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倨傲。
“于校尉,我家王爷有请。” 为首的侍卫双手递过请柬盒,语气算不上恭敬,更像是在传达命令,“明日巳时,还望校尉准时赴府,王爷说,要与您赏鉴西域新贡的宝石。”
于轩接过盒子,入手沉甸甸的 —— 光是这装请柬的盒子,怕都值半个月的军饷。打开一看,里面是张洒金宣纸,“特邀于校尉过府赏鉴西域新贡宝石” 十二个字用紫毫笔写就,墨迹浓黑如漆,落款 “姬无夜” 三个字更是力透纸背,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威压。
“替我谢过王爷。” 于轩把请柬收好,脸上没露半分情绪,只淡淡颔首,“明日我必准时赴约。”
侍卫们走后,耗子从值房后的阴影里钻出来,脸色发白:“头儿,这肯定是鸿门宴!镇远侯跟摄政王是拜把子兄弟,他这时候请您,准是为了赵康的事,想给您施压!” 他说着,还伸手拽了拽于轩的袖子,语气里满是急色,“要不…… 您找个借口推了?就说营里有急事走不开?”
“推不得。” 于轩摇摇头,把请柬递给耗子看,“姬无夜这帖子,是试探也是警告。我要是不去,倒显得我怕了他,以后在京城更难立足;去了,至少还能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旁的瘸叔拄着枣木拐杖走过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凝重:“轩儿说得对,这宴必须去。但你要记住,到了王府,少说话多听,别被他绕进去。姬无夜老谋深算,他不会明着逼你,只会用名利诱惑,用权势施压,你得守住本心,别露了破绽。”
于轩点点头,心里早有盘算 —— 他本就打算继续装 “粗人”,不懂朝堂弯弯绕,这样既能应付姬无夜的试探,又不会被轻易拉拢。当晚,他特意挑了件半旧的校尉官服,领口和袖口的补丁都仔细缝过,既不显得寒酸,又符合他 “边关来的糙汉子” 的人设,连佩剑都选了柄最普通的铁剑,没带任何显眼的饰物。
次日巳时,于轩骑着那匹枣红马,独自一人往摄政王府去。快到王府时,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穿着铠甲的王府侍卫,每隔几步就站一个,眼神锐利地盯着过往行人,连空气都透着股压抑。王府大门前的两尊汉白玉石狮子,鬃毛上镀了层金,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门楼上 “摄政王府” 四个鎏金大字,更是透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递上请柬,侍卫引着他往里走。庭院里铺着青石板路,两侧种着罕见的西域海棠,花瓣落在地上,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穿过三道月亮门,才到了设宴的 “揽月阁”。
这阁楼建在一池碧水之上,朱红的廊柱上缠绕着金箔装饰,阁内的窗户都挂着蜀锦帘幔,风一吹,帘幔飘动,露出里面摆得整整齐齐的金银餐具。
姬无夜已经坐在主位上了,穿着一身紫色蟒袍,腰间系着玉带,上面挂着块羊脂白玉佩。他手里把玩着个玉扳指,见于轩进来,立刻起身相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眼神却像深潭般难测:“于校尉来了,快请坐。本王早就想跟你聊聊,可惜一直没机会。”
于轩连忙拱手行礼,故意让动作带着几分拘谨:“王爷客气了,末将只是个小校尉,不敢劳王爷亲自迎接。” 他低头看着地面,不去看姬无夜的眼睛 。
他知道,这老狐狸的眼神太毒,稍有不慎就会被看出破绽。
姬无夜拉着他的手,把他按在身边的座位上。于轩能感觉到,姬无夜的手掌温热,却带着股无形的力道,像是在试探他的反应。“于校尉在边境辛苦了。” 姬无夜亲自给于轩倒了杯酒,酒液是琥珀色的,倒入银杯时还泛着细密的泡沫,“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你尝尝,比你们边关的马奶酒顺口多了。”
于轩双手接过酒杯,低头抿了一口 —— 酒液甘甜,带着股果香,确实比边境的马奶酒细腻,但他心里却没半分放松,只觉得这甜味里藏着刀。他故意露出 “受宠若惊” 的样子,挠了挠后脑勺:“谢王爷赏赐!末将是个粗人,喝不惯这么贵的酒,还是觉得马奶酒够劲!”
周围的官员们都笑了起来,有的是真觉得他憨直,有的却是在附和姬无夜。于轩眼角的余光扫过在座的人 —— 兵部尚书坐在姬无夜左手边,手里端着酒杯,眼神却时不时瞟向他,带着审视;禁军统领坐在对面,满脸横肉,笑的时候露出两颗金牙,看着就不是善茬;还有几个文官幕僚,穿着青衫,手里摇着折扇,眼神里满是轻蔑,像是在看一个不懂规矩的乡下佬。
酒过三巡,坐在兵部尚书旁边的一个幕僚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地说道:“于校尉近日可是做了件大事啊。镇远侯的小公子,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于校尉把他扣在营里,怕是会得罪镇远侯啊。” 他说着,还摇了摇折扇,语气里带着几分 “好心提醒”,实则是在施压。
另一个禁军统领立刻附和,声音洪亮,带着股军人的粗犷:“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但也要懂变通。镇远侯在军中的门生故旧不少,于校尉要是跟他闹僵了,以后在军中可不好立足。依我看,不如找个机会给镇远侯赔个不是,这事也就过去了。”
于轩心里冷笑 。
来了,先是用镇远侯施压,逼他服软。他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语气带着几分憨厚:“诸位大人说的是,末将也知道这事做得不妥。可当时赵公子纵马伤人,还打了我的兵,我要是不管,以后怎么带弟兄们?再说了,我是按律办事,要是真得罪了镇远侯,大不了我去给侯爷赔罪,总不能让弟兄们寒了心。”
他这番话,既表了态,又没松口,还把自己摆在 “护着弟兄” 的粗人位置上,让那些想挑刺的人找不到由头。姬无夜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笑着打圆场:“于校尉倒是耿直,本王就欣赏你这股劲。不过,镇远侯那边,本王倒是可以帮你说说情。”
话锋一转,他端起酒杯,眼神落在于轩身上,带着几分诱导:“只是,于校尉似乎跟林老将军府上没什么往来?林老将军是军中宿将,手里握着京畿大营的兵权,要是能得他赏识,以后在京城的路,可就好走多了。”
于轩心里 “咯噔” 一下。姬无夜这是在挑拨他跟林家的关系!林老将军是太子一派,跟姬无夜是死对头,他要是表现出跟林家亲近,姬无夜肯定会提防他;要是说不亲近,又会显得他不懂拉拢人脉,像个真的粗人。
他故意露出茫然的神色,挠了挠头:“林老将军?末将听说过,是个大英雄!可末将就是个边关来的糙汉子,没读过书,也不懂怎么跟大人物打交道,怕去了将军府,说错话得罪人,还是算了吧。” 说着,他还端起酒杯,朝着姬无夜举了举,“还是王爷体恤末将,末将以后一定好好做事,不辜负王爷的信任!”
这番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 “愚笨”,却正好符合他的人设。姬无夜看着他,眼神里的失望更浓了些,似乎觉得他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粗人,没什么利用价值。但他还是没放弃,拍了拍手,一个侍卫端着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放着一柄匕首 。
匕首鞘是鲨鱼皮做的,上面镶嵌着几颗红宝石,刀柄是象牙的,雕刻着精美的缠枝莲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于校尉是习武之人,本王赏你这柄匕首。” 姬无夜拿起匕首,递给于轩,“这是西域新贡的,刀刃锋利,能削铁如泥,你带着防身。”
于轩双手接过匕首,故意露出 “受宠若惊” 的样子,连声道谢:“多谢王爷赏赐!末将一定好好保管,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他握着匕首,指尖能感觉到刀柄的细腻,却没半分喜悦 。
他清楚,这匕首既是拉拢,也是警告,姬无夜是在告诉他:跟着我,有荣华富贵;要是不跟,这匕首的刀刃,随时可能对着他。
宴会散后,于轩骑着枣红马离开摄政王府。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路上,像是一条拖在身后的枷锁。他摸了摸怀里的匕首,心里清楚,这场鸿门宴,他看似应付过去了,实则是把自己推到了更危险的境地 。
姬无夜虽然暂时没把他当威胁,但也绝不会再放任他发展,以后的麻烦,只会更多。
回到小院时,老铁和耗子正站在门口等他,脸上满是担忧。“头儿,您没事吧?” 老铁上前一步,伸手想扶他下马,语气里满是急切,“那老狐狸没为难您吧?”
于轩翻身下马,把匕首扔在桌上,冷笑一声:“为难倒没为难,就是给了我个‘烫手山芋’。” 他看着那柄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心里吐槽:“姬无夜这老狐狸,倒是舍得下本钱。可惜啊,老子对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没兴趣,还不如一块废铁渣有用。 ‘老黑’连个能量提示都没有,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料子。”
耗子拿起匕首,翻来覆去地看,眼神里满是警惕:“头儿,这匕首会不会有问题?比如藏着毒,或者有什么记号?”
“问题倒没有,就是个警告。” 于轩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粗茶,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才压下心里的憋闷,“以后咱们更得小心,姬无夜已经盯上咱们了,以后的路,不好走了。”
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暮色笼罩了小院。于轩看着桌上的匕首,眼神里满是冷光。姬无夜以为这匕首能收买他,能警告他,却不知道,他于轩从不是会被名利诱惑、被威胁吓倒的人。
这京城的棋局,既然已经入局,他就没打算轻易认输,哪怕对手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宴会结束后,于轩拿着匕首走出摄政王府,心里却门清。
这匕首既是拉拢,也是警告。姬无夜是想告诉他,只要投靠他,就能得到荣华富贵;要是不投靠,就会像这匕首的刀刃一样,被他随时 “斩断”。
回到小院,于轩把匕首扔在桌上。“老黑” 对这华而不实的东西毫无反应,连一丝能量提示都没有。
他内心吐槽:“姬无夜这老狐狸,倒是舍得下本钱。可惜啊,老子对宝石不感兴趣,只对破铜烂铁有感觉。这匕首,找个机会‘遗失’在哪个案件现场,充公算了,省得看着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