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山的聚义厅不算大，却收拾得还算干净。
正中间摆着张方桌，桌上铺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上面满满当当摆着好几盘菜——炖得油亮的野兔肉冒着热气，肉香混着草药的味道，一看就炖了很久；切得厚实的酱牛肉码得整齐，旁边放着一碟撒了芝麻的炒花生，还有一碗凉拌野菜，看着清爽。
桌角放着两坛米酒，酒坛口敞着，醇厚的酒香飘满了整个屋子，连门口路过的喽啰都忍不住多闻两口。
燕顺坐在主位旁边，一个劲儿地给宋江倒酒：“宋公明哥哥，这酒是咱们山上自己酿的，存了快一年，您尝尝，不比城里的差！”
郑天寿坐在另一边，话不多，只是偶尔夹口菜，眼神却一直留意着宋江，像是在观察什么。
李四、张猛他们坐在下首，也没客气，毕竟走了大半天路，早就饿了，手里的筷子不停往嘴里送菜，吃得满嘴是油。
王英坐得最靠近门口，手里攥着个鸡腿，啃得正香，眼睛却时不时往外面瞟，脚还在底下轻轻打着拍子，像是在等着什么，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没等多久，就见一个喽啰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还攥着个草绳，绳子上拴着个布包，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王头领！”喽啰跑到桌前，弯着腰喘气，“兄弟们刚在山道上抢了个民女，长得俊得很，皮肤白得像雪，已经给您带到后院柴房了，就等您过去呢！”
这话一出口，王英眼睛瞬间亮了，手里的鸡腿“啪”地扔在骨碟里，满手的油也顾不上擦，起身就要往外跑，嘴里还念叨着“可算等着了！我就说今天运气好，快带我去看看！”
他的脚刚迈过门槛，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沉喝：“坐下！”
声音不算大，却带着股压人的气势，像是块石头砸在平静的水里，王英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愣在原地，慢慢回头看向宋江。
他脸上还带着没褪下去的兴奋，眼神里多了点疑惑，挠了挠头：“宋公明哥哥，您咋了？那是兄弟们特意给我找的，山里都这样，抢来的民女就是我的，您别管这个了，我去看看就回来！”
“山里的规矩？”宋江端起面前的米酒，没喝，只是用碗盖轻轻刮着浮沫，语气里带着点冷意，“抢来的民女，你问过人家姑娘愿意吗？你这叫好汉行径？还是叫恶霸行径？”
王英被问得一噎，脸上的兴奋淡了些，却还是不服气，往旁边挪了挪，凑近燕顺，小声嘀咕：“哥哥咋管这么宽？咱们当山贼的，不就是抢点东西、抢个女人吗？”
这话没避开宋江，宋江放下酒碗，目光扫过王英，又看向满桌的人：“当山贼就非得抢百姓？百姓本来就过得苦，被官府压榨，被地主欺负，咱们再去抢他们，跟那些贪官恶霸有啥区别？”
“你要是只想在这清风山里当一辈子山贼，抢一辈子民女，劫一辈子百姓，那你尽管去，没人拦你。”宋江的声音提高了些，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可你要是想跟着我去梁山，跟晁盖一起干大事，想让兄弟们都有个奔头，就把这抢民女、劫百姓的毛病改了！”
王英还想反驳，刚张开嘴，就被燕顺一把拉住了。
燕顺赶紧站起来，对着宋江拱了拱手，又回头瞪了王英一眼：“兄弟！别胡说！宋公明哥哥说得对！咱们要是想跟着哥哥干大事，哪能做这种抢民女的勾当？传出去，人家不光说咱们是山贼，还得说咱们是没良心的恶霸，往后谁还愿意跟咱们打交道？”
郑天寿也放下筷子，点了点头：“王英，放了那姑娘吧，抢民女不是正道，只会给清风山惹麻烦。”
张猛在旁边也跟着说：“就是！咱们押司最见不得欺负百姓的事，你要是不听，往后可别想跟着去梁山！”
王英被这么多人说，脸上有点挂不住，红一阵白一阵，却也不敢再犟嘴——他心里清楚，跟着宋江去梁山，比在清风山当小山贼强多了，要是因为个民女惹得宋江不高兴，划算不来。
他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知道了，放就放……”
宋江见他服软，语气缓和了些，对燕顺说：“燕顺，让人把那姑娘带来，再去取十两银子。”
燕顺赶紧应着，喊了个喽啰去后院带民女，又让另一个喽啰去账房拿银子，动作快得很。
没一会儿，两个喽啰领着个年轻女子走进来。
女子看着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件浅蓝色的布裙，裙摆沾了不少泥，头发也乱了，几缕发丝贴在脸上，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手里紧紧攥着个小包袱，见了满屋子的人，吓得往喽啰身后缩了缩，身子还在轻轻发抖。
王英坐在旁边，偷偷瞟了那女子一眼，见她确实长得清秀，心里有点舍不得，却也没敢再说话，只是端起酒碗猛喝了一口，把剩下的酒都灌进了嘴里。
宋江看着女子，语气放得温和：“姑娘，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之前是我们的人不对，不该在山道上拦你，这十两银子你拿着，算是给你的赔罪，也当路费。”
他从喽啰手里接过银子，递到女子面前，又说：“我已经让人备了马，一会儿让他送你下山，你家在哪儿，就让他送你到村口，安全得很。”
女子愣了愣，看着宋江递过来的银子，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燕顺和郑天寿眼神和善，张猛他们也没再盯着她，只有王英低着头，像是在生气。
她确认不是骗她，才慢慢伸出手，接过银子，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燕顺赶紧安排之前去报信的喽啰：“你牵着我的马，送这位姑娘下山，一定要送到她家门口，路上别出岔子！”
喽啰应了声“是”，领着女子往外走，女子走的时候，还回头对着宋江鞠了一躬，才跟着喽啰离开了聚义厅。
等他们走了，王英才抬起头，对着宋江撇了撇嘴：“哥哥，这十两银子花得冤……”
“不冤。”宋江打断他，“这银子换的是清风山的名声，换的是百姓的念想。往后咱们只抢贪官恶霸的财物，不碰普通百姓，百姓才会念咱们的好，就算官府来剿，他们也会帮咱们通风报信，这比啥都强。”
燕顺也跟着点头：“哥哥说得在理！往后清风山就按您说的规矩来，谁要是敢再抢百姓，我第一个不饶他！”
郑天寿也表示赞同：“这样才像干大事的样子。”
王英见大家都这么说，也没再反驳，只是闷头吃菜，心里却在琢磨：要是真能跟着去梁山，不抢百姓就不抢吧，只要有酒有肉，有大事干，好像也成。
等宴席快散的时候，燕顺拉着宋江到聚义厅的角落，小声说：“宋公明哥哥，您别跟王英一般见识，他就是这毛病，好色又冲动，没什么坏心眼。我往后肯定盯着他，多劝着点，绝不让他再干抢民女的事，您放心。”
宋江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没坏心眼，就是没人好好教他。往后你们多跟他说说，让他明白，干大事不能只看眼前的小利，得有长远的打算。”
燕顺赶紧应着：“您放心，我肯定跟他说！对了哥哥，您这去梁山，要是晁盖天王问起我们，您能不能帮我们美言几句？我们也想跟着您干大事，不想在山里当一辈子山贼。”
宋江看着燕顺期待的眼神，心里清楚，清风山的这几个人，要是能带上梁山，也是股助力。
他笑了笑：“只要你们真能改了毛病，好好跟着干，到了梁山，我肯定跟晁盖提，至于能不能留下，还得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燕顺一听，脸上乐开了花：“谢谢哥哥！我们肯定好好干，绝不给您丢脸！”
聚义厅里的酒香还没散，窗外的天已经慢慢黑了，烛火摇曳着，映着满桌的狼藉，却也映着几人眼里的期待——往后跟着宋公明哥哥去梁山，好像真的能干出点不一样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