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洗手间的镜子,白可久瞥见有个人穿着白色长衫、戴着黑色礼帽,像个鬼似的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
“谁呐……”
白可久警惕地回过头,却感到自己的脖子一阵刺痛,随即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盯着刺客的面孔。
遮在黑色礼帽下,苍白的俊容微微低垂,叹气说:“本来计划里还想多留你些时日,毕竟像你这么愚蠢卑劣的敌人比那群日军情报处的人精好糊弄多了,可惜呐……”
可惜白可久知道得太多了。他知道明绣的长相,知道明丞被万中庸严刑拷打过,还安排莫燕婉潜伏在【万药堂】的万中庸身边,向东权藏出卖过不少我党的同志……
白可久猝然睁大了眼睛,看清了这人居然是财务总署的经济顾问——
明丞!
“我不……”白可久想要说我不甘心这样死了!
他成为一个被人唾弃的三姓家奴。
一叛共,二叛军统,三投日本人,做了一个千夫所指的叛徒,杀人敛财,无恶不作,却毫无悔意。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良禽择嘉木而栖,他为自己谋一条荣华富贵的活路,为老婆孩子谋一条锦衣玉食的退路,他有什么错?!
哪怕这条路是出卖三十多条师生的性命换来的,抓捕杀害无数个共谍分子求来的,他有什么错?!
凭什么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明丞,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他杀死了?!
然而,钢笔墨囊里的毒药发作得很快,纵使白可久有万般遗恨,再也说不出口了。
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
白可久,作恶多端,注定不长久。
明丞摸了摸白可久的脉搏,确定白可久已经死亡后,他毫不犹疑地转身就走。
【春和先生、丹心同志、汗青同志……同学们,我这算帮你们报仇了吧……】明丞心中默默地说。
见白可久很长时间不出洗手间,居酒屋外的特务就去查看,却见白可久早已身亡,死不瞑目。
而明丞脱下了显眼的白色长衫和黑色礼帽,换了平常穿的浅色外套,若无其事地装作闲逛购物的样子走向西单北大街,特务处追捕刺客的特务和他擦肩而过。
忽然,有个女人叫他了一声:“明丞,你怎么在这儿?”
明丞回头一看,代舒夭和小宫左右挟持着一个长相妖媚的女人隐藏在夜色里。
若是细看女人的脖子被人用一根半透明的无色弦丝勒着,弦丝的另一端牢牢地把握在小宫手里。
而能让小宫用得上琴弦勒这个女人,明丞顿时就猜出她是莫燕婉。
“你不是去我大哥那儿给我淘古董么?”明丞波澜不惊地问。
“古董早就备齐了,是一件西周的青铜鼎。”小宫答道。
“西周?”明丞挑眉道。明卿的【长卿鉴宝阁】摆在明面上的宝贝,有一件能追溯到明代的真品就不错了,何谈什么西周的。
“瞧你大哥对我心虚的模样,估计是上周的。就这还花了我五十块大洋呢,待会儿给我报销。”小宫坦然笑道。
明丞转移话题说:“大哥的古董店在南城,你怎么来西城了?还有两个美女陪着逛街呐。”
“她可不是什么善茬儿。”小宫悄悄地说,“她是【万药堂】那边儿的叛徒莫燕婉,刚想跟日伪特务给万中庸下套,就被我们抓住了。”
“你俩就这么带着她在街上乱跑?”明丞皱眉环顾四周,此时夜深人静,加上特务们都去追捕刺客,他们站的地儿是一条胡同口,并不算显眼。
小宫以为明丞是担心莫燕婉看破他的身份,所以笑着说:“放心,有我的琴弦勒着她的脖子,她说不出话了。再者说,她是暗杀沈近仁的真凶,【醉春烟】早想把她锄奸了。”
明丞知道这根琴弦的来历,据说是他英年早逝的哥哥送给他的九弦琴上拔下来的,小宫拿它最顺手的暗杀武器,不得不说这人的性格习惯偶尔有些古怪至极。
代舒夭见二人若无旁人地聊天,忍不住皱眉地问:“你又为什么在这儿?”
“巧了,我也是来锄奸的。”明丞笑了笑,“特务处追捕杀白可久的刺客就是我。”
代舒夭狐疑地问:“为什么不提前打报告,非得选在今天?”
“你是我的上线么?”明丞言下之意,他犯不上事事都让代舒夭知道他的行动。
怼的代舒夭一噎。
明丞拿出那支钢笔,温和一笑:“上个月我为了给你和小宫解围,被捅了一刀,这回算我讨个人情,帮我把这事儿推到万中庸头上。”
他杀白可久,日伪特务必定会紧究不放,雁过留痕,无论多么精密的谋杀都会被查出破绽,所以他必须给自己找个替罪羊。
而军统的万中庸就是最佳人选。
代舒夭瞥着钢笔皱了皱眉,顿了顿就说:“跟我来。”
随后,明丞跟着他们一行人去了落燕胡同的阁楼,那是军统在西城临时落脚点。
万中庸和沈桉居然同时在场,他见着明丞还有些愕然地问:“你怎么来了?”
沈桉却直勾勾地盯着莫燕婉瞧,冷然道:“先别管旁的,你说半年前是谁让你毒害的华北独立军军长沈近仁?”
小宫见状就松开了莫燕婉脖子上的琴弦,明丞只在一旁瞧着默不吭声。
莫燕婉小脸煞白,瞥了万中庸一眼就颤颤巍巍地说:“是【万药堂】的万老板给我了一支蓖麻毒素的滴剂,我把它下在了沈近仁吃的面条里。”
万中庸勃然变色说:“你别胡说八道!”然后他看向沈桉严肃地说,“沈老弟,她是东权藏让白可久策反的内奸,你怎么能相信她说的话!?”
“我说的句句属实!”莫燕婉哭哭啼啼地说,“我只是个女人,生逢乱世身不由己呐!不管是日本人汉奸还是军统的,他们让我干什么就什么呐,你们这些男人一旦见我没了用处,对我比对婊子都绝情!”
“变节投日,无关性别。”代舒夭皱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