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老旧木门下方的缝隙里,透出模糊的光影,隐约能听到淅沥的水声和细微的动静。林强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在简陋的房间内游移,最终落在自己那双沾了些许灰尘的皮鞋上。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和心虚,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下意识地摸出那部诺基亚手机,按亮屏幕。微弱的蓝光映在他略显不安的脸上。屏幕上显示着舒欣昨天下午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已到家,勿念。家里信号不太好。你路上小心。” 之后便再无音讯。他想回条短信问问她在家怎么样,老家冷不冷,手指在按键上悬停良久,却迟迟按不下去。他害怕——害怕短信刚发出去,舒欣的电话就立刻追了过来。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在这个他与章若英独处的、充斥着暧昧气息的小旅馆房间里,他该如何解释?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可疑。
最终,他像扔掉烫手山芋一般,将手机塞回了裤袋,仿佛这样就能切断那份无形的压力和愧疚感。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轻响,被推开了。
氤氲的水汽率先涌出,带着一股廉价香皂和女性沐浴露混合的、与章若英平日清冽香水味略有不同的气息。章若英走了出来,她卸去了精致的妆容,素颜的脸庞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些柔和与疲惫。她换上了一身浅粉色的、质地看起来颇为柔软的棉质长袖睡衣裤,虽然款式保守,但湿漉漉的短发贴在额角和颈侧,水珠偶尔顺着白皙的脖颈滑入微敞的领口。单薄的睡衣被未完全擦干的水汽微微濡湿,隐约勾勒出胸前起伏的轮廓和纤细的腰肢。她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有些冰凉的水泥地上,脚趾圆润,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她一边用一块白色的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抬眼就看见林强正有些慌乱地将手机塞回口袋,脸上还带着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复杂神色。
章若英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一丝了然的戏谑,语气轻松地调侃道:“怎么了,林同学?刚放下手机,是在跟你的小女朋友汇报行程,还是……怕她查岗?”
林强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一直蔓延到耳根。他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急忙摆手,声音都有些结巴:“没、没有!章总您别开玩笑……我就是、就是看看时间。”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让章若英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但她没有继续穷追猛打,转而用毛巾包住头发,走到自己床边坐下,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行了,别傻站着了,快去洗洗吧。开了半天车,又折腾这么久,不洗漱一下怎么睡得着?”
林强更加窘迫,搓了搓手,讪讪地道:“我……我没带洗漱用品,就不洗澡了。随便洗把脸,泡泡脚就行,将就一晚。”
“将就?”章若英挑眉,语气带着点不赞同,“这荒郊野岭的,明天还得赶路,休息不好怎么行?出了一身汗不洗澡,多难受。”她目光扫过林强略显僵硬的身体,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恶作剧般的促狭,指了指自己刚用过的卫生间,“里面还有热水,毛巾……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那条刚用过,不过还有一条备用的,是干净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眼神里闪着微妙的光,“当然,如果你不嫌我脏,用我那条也行,反正我也刚洗过,还算干净。”
“不不不!不用了!章总!”林强吓得差点跳起来,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仿佛那条毛巾是什么烫手的东西,“我、我用冷水洗把脸就行!真的!我习惯了的!”
让他用章若英刚擦过身体的毛巾?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让他心跳失控,血液都往头上涌。这简直比让他面对一个难缠的客户还要让他手足无措。
看着林强这副窘迫得快要同手同脚的样子,章若英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她这一笑,仿佛冰河解冻,少了平时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鲜活的女人味,在这昏黄的灯光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逗你玩的,看把你吓的。”她止住笑,指了指墙角一个掉了漆的木架子,“那里有一次性的牙刷和小肥皂,虽然质量不怎么样,但总比没有强。快去,别磨蹭了。”
林强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目不斜视地冲进了卫生间,迅速关上了门,仿佛外面有洪水猛兽。
靠在简陋的门板上,他还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以及门外隐约传来的、章若英似乎带着笑意的轻微叹息。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试图驱散那份燥热和慌乱。
门外,章若英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哗哗水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难明。她看了一眼林强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又看了看卫生间紧闭的门,轻轻摇了摇头,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半干的头发。狭小的房间里,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弥漫、发酵。
隔着一扇木门的洗手间里,冰冷的水流正冲刷着炙热的身体,却难以浇灭林强内心的纷乱思绪。他站在简陋的喷头下,任由水流划过肌肤,脑子里却像过电影一样回放着与章若英相识以来的种种。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这个疑问反复盘旋。在他面前,她似乎从未刻意保持过所谓的“安全距离”。从最初在逸图科技时偶尔的提点,到后来慷慨提供资源助他创业,再到高交会上的引领,饭局上的言传身教,甚至刚才……让他用她的毛巾?这种大大方方、近乎自然的亲近,与舒欣那种带着羞涩和依赖的亲近完全不同。这是一种基于强大自信和阅历的坦然,反而让他这个“被动接受者”时常感到无所适从,心跳失序。
像她这样优秀、美丽、事业有成的女人,在深圳这个遍地机遇与诱惑的地方,追求者恐怕能从福田排到罗湖吧?可她似乎总是独来独往,从未听她提起过伴侣,也从未见过有什么亲密男性出现在她身边。她的私人生活像被一层神秘的薄纱笼罩,与他所处的世界隔着无形的鸿沟。以前,他因为身份悬殊、阅历差距,从不敢,也觉得没有资格去探究。但此刻,在这狭小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那层神秘感变得如此具体,诱使他去想象,去猜测……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几乎忘记了时间流逝时,“咚咚”两声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门外传来章若英带着些许疑惑的声音:“林强?你没事吧?进去快半小时了,水都快凉了吧?”
林强猛地回神,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洗了这么久!他慌忙关掉水龙头,浴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水滴从身上和喷头滴落的声音。“没、没事!章总,我马上就好!”他扬声回应,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空旷。
他用那块粗糙的毛巾胡乱擦干身体,准备穿衣服时,才意识到一个极其尴尬的问题——他刚才进来得太匆忙,心神不宁,竟然忘了把干净衣服拿进来!现在,他要么重新穿上那身沾染了汗味和风尘的脏衣服,要么……
就在他盯着那堆脏衣服犹豫不决、内心天人交战之际,章若英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这次带着更明显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怎么还没出来?不会是……在里面睡着了吧?”
林强的脸瞬间爆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支支吾吾,声音像蚊子哼哼:“那个……章总……我……我忘了拿干净衣服进来了……”
门外沉默了两秒。
随即,传来章若英再也抑制不住的、低低的笑声,那笑声清脆而愉悦,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哈哈哈……林强,你……你怎么这么可爱?”她似乎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原来是‘弹尽粮绝’了啊?”
林强在门内窘得无地自容,耳根烫得吓人。
章若英笑够了,语气里还残留着浓浓的笑意,带着明显的戏谑调侃道:“那怎么办?要不……你自己出来拿?反正……我也不是没见过。”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充满了恶作剧的意味。
“不行!绝对不行!”林强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让他就这样光着出去?除非杀了他!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在里面待一晚上吧?”章若英好整以暇地问,似乎很享受他此刻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