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厌那句“剑是手的延伸,心是剑的魂”刚落,李寒衣便伫立在原地,银色面具下的目光微动。她握着剑柄的手指轻轻收紧,朱厌方才点评石清越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荡起圈圈涟漪——“剑招是‘形’,剑意是‘神’,形神分离,再快也没用”,这恰好戳中了她近来练剑的滞涩处。每逢与人交手,总觉寒冰剑意如脱缰野马,虽威力惊人,却难收难放,久而久之,经脉竟隐隐有被寒气侵蚀之兆。
待场中弟子各自归位,李寒衣才迈开脚步,朝着离仑的方向走去。她身姿挺拔,白衣在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走到离仑面前时,微微颔首,声音中性沉稳:“离师叔,我有一事请教。”
离仑正指点萧策调整双剑的呼吸节奏,闻言转过头,温和道:“但说无妨。”
“方才听闻远舟师叔论剑,提及形神相合,”李寒衣斟酌着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弟子佩剑‘铁马冰河’,剑意自带寒冰之气,寻常时候尚可驾驭,只是每逢全力施展,寒气便会不受控地蔓延,既伤自身经脉,也易误伤旁人。不知这寒冰剑意,该如何收放自如?”
离仑看着她,眼中闪过了然。他早知李寒衣的剑法刚猛凛冽,寒冰剑意更是霸道,便笑道:“铁马冰河,以‘寒’立势,以‘刚’见长,剑意如冰封千里,确实易失于过刚过冷。你觉得寒气不受控,是因你将‘寒’看作外物,总想‘压制’,而非‘引导’。”
他伸出手:“把你的剑给我,我给你演示一遍。”
李寒衣闻言微怔,下意识地握紧了剑。“铁马冰河”性子桀骜,寻常人触碰便会被寒气冻伤,她犹豫道:“师叔,此剑寒气霸道,您小心一点。”
离仑轻笑一声:“这点寒气还不至于伤了我。”
李寒衣这才解下剑鞘,将“铁马冰河”递了过去。长剑刚离手,便发出一声嗡鸣,剑身上瞬间凝结出层层冰花,寒气如白雾般蒸腾,显然对陌生的持有者充满抗拒。
离仑接过剑,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剑身,淡淡道:“安静点。你若再闹,现在就是一把断剑。”
话音刚落,那股躁动的寒气竟真的收敛了几分,剑鸣也低了下去,仿佛被他的气势震慑。周围的弟子都看呆了——这柄连李寒衣都需时时压制的凶剑,竟会怕离仑前辈?
离仑握着剑,对李寒衣道:“你看,剑有灵,剑意亦是你心性的延伸。你总想着‘控制’,它便越叛逆。试着与它对话,而非对抗。”
他挥动长剑,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是简单地挽了个剑花。奇怪的是,剑身上的寒气并未外泄,反而如流水般顺着剑刃流转,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不见半分凌厉。
“寒气可以隐藏,”离仑一边演示,一边讲解,“就像你练的‘月夕花晨’,若能让剑意与草木气息相融,便可做到不伤花草。你看——”
他剑尖轻点地面,几瓣落在地上的槐花瓣被剑气卷起,在空中盘旋飞舞,却无一片受损。随着剑势渐起,花瓣如星子般环绕剑身,剑意催动时,竟不见半分寒气外溢,只有花瓣随着剑招开合,美得惊心动魄。
“你看,”离仑收剑回鞘,将“铁马冰河”递还给李寒衣,“使用‘月夕花晨’时,只需以剑意牵引自然之物,比如这些掉落的花瓣,既能借其形显其意,又能让寒冰剑意藏于其中,不伤及无辜。待招式用毕,再将剑意顺势释放,便不会淤积体内。”
李寒衣接过剑,只觉剑柄传来的寒气竟温顺了许多。她回想离仑方才的演示,又想起自己过往总以蛮力压制剑意,瞬间豁然开朗。“我明白了,多谢师叔指点!”
离仑笑道:“剑意如心,刚则易折,柔则易散,刚柔相济,方能收放自如。你性子偏冷,练剑时不妨多看看草木生长,感受那份柔中带韧的生机,或能有所裨益。”
李寒衣深深躬身:“弟子谨记师叔教诲。”
她转身回到原地,握着“铁马冰河”,尝试着按离仑所说的方法调息。月光下,白衣身影静立,剑身上的寒气渐渐隐去,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冰意萦绕,却再不见往日的霸道。
朱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胳膊肘碰了碰离仑:“行啊你,连这柄倔剑都能治。”
离仑失笑:“不是治,是顺其性而已。”
不远处,百里东君看着李寒衣的变化,笑道:“寒衣这丫头,怕是要突破瓶颈了。”
司空长风点头:“离师叔这指点,真是点醒梦中人。”
老槐树下,传法仍在继续,而李寒衣的剑,却在这个月色皎洁的夜晚,悄然迎来了新生。那道白衣身影,仿佛也因这顿悟,褪去了几分清冷,多了一丝与天地相融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