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望风镇后,一行人往传闻中的百年书院走去。书院藏在山坳里,青砖灰瓦被岁月磨得温润,爬满藤蔓的墙头上探出几枝红梅,花苞鼓鼓囊囊的,似要在寒风里绽出春色,透着股与世无争的书卷气。
刚走到书院门口,就见一个白胡子老夫子背着手站在石阶上,眉头紧锁地望着院内,花白的胡子都快拧成了绳。
“老先生,我们一行路过此地,想借贵地歇歇脚,不知方便否?”离仑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语气温和。
老夫子转过头,见他们一行人气度磊落,孩子们虽多却不吵闹,叹了口气:“歇歇脚无妨,只是……唉,院里的‘墨宝’被淘气的孩子糟践了,正愁找不到人说理呢。”
众人跟着老夫子走进书院,绕过影壁,便见正厅墙上挂着的行书匾额——“明德堂”三个大字苍劲有力,原是前朝大儒亲笔所题,此刻却被人用炭笔涂改成了“捣蛋堂”,旁边还画了个龇牙咧嘴的小人,歪戴着帽子,手里像模像样地举着支毛笔,活脱脱一副顽童模样。
薛洋瞅着那涂鸦,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这谁干的,胆子够肥啊,敢在大儒的匾额上动手脚。”
叶安世走到匾额下,仰头细看炭笔的痕迹,指尖轻轻点了点墙面:“笔触稚嫩,力道不稳,像是七八岁孩童的手笔。”
魏无羡凑过去,指着小人的耳朵笑得直拍手:“你看这耳朵画得歪歪扭扭,跟上次薛洋画我的样子差不多!都是个小揪揪!”
“胡说!”薛洋立刻梗着脖子反驳,“小爷我画功比这好多了!上次给你画的明明是垂耳兔,哪有这么丑!”
老夫子在一旁无奈摇头,手里的拐杖轻轻敲着地面:“这书院平日里不锁门,附近的孩子常来院里玩,多半是他们闹的。只是这匾额是传下来的宝贝,炭笔像是掺了松烟,擦不掉,若是硬擦,怕是要伤了原迹,这可如何是好?”
温旭听了,忙从包袱里掏出块干净帕子,蘸了点水试着擦了擦,谁知那炭痕纹丝不动,反而因水汽晕开一点,更显突兀。“这炭笔果然有古怪,擦不掉。”
孟瑶站在匾额前看了半晌,忽然眼睛一亮,笑着对老夫子道:“老先生莫急,或许不用硬擦。”他转身看向魏无羡,“羡羡,你上次在渡月镇画风筝用的那盒颜料,借我用用?”
魏无羡连忙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掏出个小巧的木盒,里面装着几格颜料,是之前买的矿物颜料,色泽鲜亮。“给你,孟瑶哥哥。”
孟瑶接过颜料,挑了支细毛笔,沾了点金色颜料,对着被涂改的地方细细勾勒起来。他没去刻意覆盖炭痕,反而顺着孩童的涂鸦添了几笔:给“捣蛋堂”的“蛋”字加了圈花纹,瞧着像个圆圆的墨锭;又把小人的嘴角往上弯了弯,添了顶方方正正的书生帽,手里的“毛笔”旁添了卷小小的书册——原本的恶作剧,经他这么一改,那小人倒像是个捧着书卷、调皮却不失灵气的小书生,与“明德堂”的庄重奇妙地融合在一起,竟生出几分“顽劣中亦有向学之心”的意趣来。
众人看得眼睛一亮,连老夫子都捋着胡子凑上前,越看越点头:“妙哉!妙哉!这一改,倒像是在说‘明德’之中也藏着孩童的真趣,不失庄重,又添活泼,不错,不错!”
薛洋撞了撞叶安世的胳膊,挤眉弄眼道:“喂,你看孟瑶这手艺,比你整天抱着剑有意思多了吧?能把涂鸦变宝贝呢。”
叶安世没理他的调侃,目光落在地上——刚才魏无羡掏颜料时,不小心带出来一支炭笔,正滚在石阶边。他弯腰捡起来,悄悄塞进魏无羡手里,指尖碰了碰那小小的掌心。
魏无羡低头看着手里的炭笔,眼睛一亮,拉着叶安世就往院子里跑:“安世哥哥,我们去石板上画!”他蹲在青石板上,用炭笔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耳朵画得比身子还长,却透着股憨气:“安世哥哥,你看像不像?像不像师公说的望月城里的玉兔?”
叶安世看着石板上的兔子,又看了看魏无羡亮晶晶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拿起另一支落在地上的炭笔,在兔子旁边画了只狐狸。他的线条很简洁,寥寥几笔却把狐狸的尖耳、长尾勾勒得活灵活现,尤其那双眼睛,斜斜上挑,竟有几分狡黠的灵气。
“哇!安世哥哥你会画这个!”魏无羡拍着小手欢呼,“比薛洋画的老虎好看多了!”
薛洋刚凑过来看热闹,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捡起炭笔就在旁边画了个张牙舞爪的老虎,只是那老虎的身子圆滚滚的,尾巴翘得老高,活像只炸毛的猫。温晁在一旁看得直乐:“这哪是老虎,分明是只胖猫!”
“你懂什么!这叫威风!”
“就是胖猫!”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吵了起来,手里的炭笔却没停,在石板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小人、鸟兽,惹得魏无羡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另一边,孟瑶和温旭正帮老夫子整理散落的书卷。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温旭翻书的动作轻柔,孟瑶则细心地用纸条修补着破损的书角,安静而温暖。无禅寻到几本佛经,在廊下找了个蒲团坐下,轻声诵读起来,经文声与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交织,竟格外和谐。
朱厌和离仑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看着这一幕,朱厌手里转着个茶杯,笑道:“还是这样吵吵闹闹的好,比打打杀杀舒坦。”
离仑点头,目光落在孩子们身上,眼底满是柔和:“书院本就该有书声,也该有笑声。少了哪样,都失了滋味。”
老夫子端来一壶热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感慨道:“多谢你们,不仅没嫌这里乱,还帮我解了围。这匾额,就这么留着吧,也算个念想——让后来人瞧瞧,读书人的天地里,也容得下几分孩子气。”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书院里回荡着孩子们的笑声、争执声,与无禅的诵经声、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轻快的曲子。墙头上的红梅似乎也被这热闹感染,悄悄绽开了一两个花苞,露出点点嫣红。
或许这就是旅途的意义,总有不期而遇的小麻烦,也总有化险为夷的智慧,更有同伴相伴的温暖——就像这被涂鸦的匾额,经一番巧思,反倒成了最动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