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咆哮撕破了德国中部平原黎明前的寂静。一支规模不大却异常精悍的机械化纵队,如同脱缰的箭簇,沿着尚存完好的高速公路和辅助道路,向着东方全力冲刺。坦克和装甲车覆盖着伪装网,车身上来自莱茵河、鲁尔区的泥泞尚未干透,又被新的尘土覆盖。士兵们裹着军毯,在颠簸的车厢里抓紧时间补觉,但每个人怀里都抱着武器,保持着一种绷紧的松弛状态。
这就是脱离鲁尔战场后的“东方旅”主力。林晓舍弃了稳妥的受降功劳,选择了一场风险与机遇并存的豪赌——与时间赛跑,与友军赛跑,更与东面那条红色洪流赛跑,目标直指柏林。
“保持无线电静默,只接收,不主动发报。”林晓的命令简洁明确。他们像一群沉默的猎豹,在德军已然崩溃的西线后方穿行。沿途的景象比鲁尔区更加混乱:遗弃的德军装备随处可见,有时整列的火车瘫痪在铁轨上,车厢门洞开,里面空无一物或散落着文件;成群结队的德军散兵游勇在田野间盲目行走,看到这支陌生的车队,大多惊慌地躲藏或麻木地注视,极少有抵抗的意图;城镇大多悬挂白旗,市民躲在窗后,用恐惧或空洞的眼神看着这支东方人面孔的军队疾驰而过。
速度就是一切。他们绕开仍有德军零星驻守的城镇,利用张三的侦察兵提前摸清路线,专挑薄弱环节快速通过。补给主要依靠缴获:发现德军遗弃的燃料库,立刻停车加油;遇到装满食品的火车或仓库,迅速补充给养。这种高度机动、就地取材的作战方式,正是“东方旅”从法国丛林到缅甸雨林一路练就的看家本领。
然而,越是向东,林晓心中的紧迫感就越强。电台里,盟军公开频道的消息纷至沓来。美军主力仍在全力消化鲁尔区的战果,并沿多条轴线向易北河推进,但进展速度并不一致,且最高统帅部似乎对是否全力争夺柏林仍存有战略上的犹豫。相反,来自东面的消息虽然零碎,却透着一股无可阻挡的决绝气势——苏军已在奥得河畔建立了强大的桥头堡,朱可夫、科涅夫、罗科索夫斯基的三个方面军数百万大军,正进行着最后的战役准备,攻击矛头清晰无误地指向柏林。那已不是战役,而是一场倾尽全力的、旨在摧毁纳粹象征和精神核心的决战。
“我们在和一场海啸赛跑。”雷诺看着地图上参谋标注的、基于零星情报推测的苏军前锋位置,眉头紧锁。代表“东方旅”的蓝色箭头虽然锐利,但在这张大地图上显得孤悬而渺小,而东面那一片象征苏军的红色,正以淹没一切的态势滚滚而来。
“不是赛跑谁先到,”林晓纠正道,他的目光盯着柏林周边那些逐渐开始出现德军加强防御符号的城镇,“而是赛跑我们能在柏林城下占据多少位置,发出多大声音。哪怕只是西郊的一个街区,哪怕只是易北河上的一座桥头堡,意义都完全不同。”
他知道历史的剧本。但他不甘心仅仅作为注脚。他要让“东方旅”成为这段历史中无法忽视的一笔。
几天后,当前锋部队抵达易北河支流萨勒河附近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赛跑”迹象出现了。侦察兵报告,前方一座名为“梅泽堡”的工业城镇,同时出现了两方军队——西面,是溃退下来、试图在此组织防御的德军混杂部队(主要是党卫军和溃散的国防军);而东面,一股苏军先遣部队(据观察主要是步兵和少量坦克)已经渡河,正从东侧逼近该镇,显然意图夺取这个通往莱比锡和柏林方向的重要节点。
德军在镇内据守,苏军在镇外准备进攻。而“东方旅”,正从西面高速接近。
“情况有点意思了。”林晓听着报告,眼神闪烁。这是首次与苏军在实际战场上如此接近,几乎到了可以听见彼此枪炮声的距离。“命令部队,加快速度,抢占梅泽堡西侧和南侧制高点。不要主动攻击德军主要阵地,但清理外围警戒哨。我们要看看,俄国朋友怎么打这一仗。”
“东方旅”迅速展开,像一把精巧的钳子,悄无声息地占据了梅泽堡西面和南面的丘陵地带,居高临下俯瞰城镇。镇内的德军发现了西面来的“新敌人”,顿时陷入更大的恐慌,防御出现混乱。
不久,东面响起了熟悉的、如同撕亚麻布般的密集枪声——这是苏制波波沙冲锋枪和郭留诺夫重机枪的怒吼,其间夹杂着t-34坦克主炮的轰鸣和苏军步兵“乌拉”的冲锋呐喊。苏军的进攻简单而粗暴:炮火准备后,步兵在坦克支援下发起波浪式冲锋,直扑德军在东面的防线。
战斗异常激烈。党卫军部队进行了顽强抵抗,镇内街道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林晓通过望远镜观察着战况,对苏军展现出的凶猛战斗意志和承受伤亡的能力暗自凛然。这与西线德军后期的士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战斗持续了约两个小时,东线德军防线被突破,苏军步兵突入镇内,与德军展开逐屋争夺。与此同时,西面和南面的德军,在“东方旅”的隐性压力和苏军突破造成的侧翼威胁下,开始动摇、溃退。
“差不多了。”林晓放下望远镜,“命令三营,从南面切入,驱散溃兵,占领镇南的铁路货场和那座水塔。注意,尽量避免与苏军部队发生直接接触或交火。如果相遇,表明身份,我们是盟友。”
三营的装甲车和步兵迅速从丘陵冲下,如同赶羊一般,将溃退的德军向西驱赶,并顺利占领了目标区域。几乎就在他们控制水塔的同时,一面红旗在镇中心最高的一座建筑物上升起,苏军似乎控制了镇中心。
战场暂时沉寂下来,只有零星的枪声和建筑物燃烧的噼啪声。梅泽堡被一分为二:苏军控制了东部和中部,“东方旅”控制了南部和部分西部。一道无形的界线,在硝烟中悄然划下。
不久,一队苏军士兵在一名军官的带领下,沿着街道向“东方旅”控制的货场方向走来。他们穿着厚重的军大衣,带着毛皮帽子,手里的波波沙冲锋枪枪口自然下垂,但眼神警惕。为首的军官个子不高,但很结实,胸前挂着勋章,留着浓密的小胡子。
林晓带着雷诺和两名警卫,迎了上去。双方在满是瓦砾的街道中间相遇。
苏军军官打量了一下林晓的东方面孔和他身上与众不同的军服(融合了盟军和自身特色的设计),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开口:“你们?美国?英国?”
“中国。”林晓用清晰的俄语回答,这是他早已通过系统掌握的语言,“‘东方旅’。我们是盟军的一部分,从西面来。”
军官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惊讶和审视,但很快被一种程式化的热情掩盖:“中国人?太好了!我们是近卫第8集团军的先遣队。我是捷连科少校。感谢你们从西面打击了法西斯野兽!我们一起解放了这个镇子!”
“共同作战,少校同志。”林晓微笑着,用俄语回应,同时伸出手。
捷连科少校用力握了握林晓的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林晓身后那些装备精良、士兵精神面貌迥异于他见过的任何盟军部队的“东方旅”官兵,尤其是在货场边缘虎视眈眈的坦克和自行火炮。
“你们……推进得很快。”捷连科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别的什么,“接下来,你们的方向是?”
“向东,和所有盟军一样,消灭纳粹,结束战争。”林晓的回答滴水不漏,“少校,你们呢?继续向西,还是……”
“我们的任务是柏林!柏林!”捷连科少校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只有攻占柏林,踩碎希特勒的巢穴,伟大的卫国战争才算真正胜利!你们……也会去柏林吗?”他紧紧盯着林晓。
林晓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说:“当然。法西斯在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柏林见,少校同志。”
“柏林见!”捷连科少校再次用力握了握手,转身带着士兵离开,步伐坚定。
看着苏军士兵消失在断壁残垣后,雷诺低声说:“他们……好像不太愿意我们离柏林太近。”
林晓望着东面柏林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似乎都被远方的战火映成了暗红色。“竞赛,已经开始了。这不仅仅是谁先到的问题,捷连科少校关心的,是谁能在柏林城里占据更多、更中心的位置。政治,从来都是战争的延续。”
他转身走向指挥车:“通知部队,抓紧时间休整补充,一小时后继续出发。我们要赶在更多‘捷连科少校’前面,在柏林西面,为‘东方旅’争下一块足够显眼的立脚之地。这场赛跑,我们还没输。”
车队再次轰鸣启动,绕过满目疮痍的梅泽堡,继续向东。身后,是刚刚短暂交汇又迅速分离的盟友兼对手;前方,是愈发浓烈的战火气息和一场决定战后世界格局的终极冲刺的终点线。林晓知道,与苏军的赛跑,从现在起,进入了最微妙也最紧张的阶段。每一公里,都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