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足脚印在泥地上延伸，尽头站着的人影一动不动。林小满屏住呼吸，将弟弟往背上托了托，脚尖缓缓后移。那人没有逼近，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
她退到磨坊墙角，老兵魂魄无声滑入阴影，片刻后浮回她身侧，微微摇头。没有敌意，但也不像是友方。
她不再多看，转身钻进磨坊深处。这里的地面高出外头半尺，墙角堆着腐烂的麻袋，勉强能遮风。她把弟弟放平，从衣领内抽出几张折叠的纸页——那是她从归魂殿带出的《影契计划》残页，边缘已被汗水浸软。
弟弟的呼吸比刚才更浅，胸口那道黑纹又向上爬了半寸，几乎要触及锁骨。她撕开最后一点避阴线粉末，混着唾液在弟弟心口画了个简化的镇魂符。指尖刚离皮肤，符痕便开始发暗，效力正在快速流失。
“再撑一会儿。”她低声说，不是安慰，是命令。
老兵魂魄靠在墙边，身形比之前更淡，像是随时会散。他盯着那几张纸，忽然抬手，指向其中一行字：“地脉节点。”
林小满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文件上写着：“利用半魂体激活地脉节点，配合引魂人血脉扰动阴阳平衡。”
“节点不是随便就能激活的。”老兵魂魄的声音断续，“我在战时修过地下工事，能量枢纽需要稳定载体。普通亡魂不行，活人也不行，只有像他这样的——”他顿了顿，看向弟弟，“魂体剥离一半，肉身未死，才能成为导引。”
林小满点头。她早察觉弟弟的异常——他能在无意识状态下触发地脉共鸣，就像周予安死后仍能留下残影。这都不是巧合。
“周予安是第一个。”她翻开下一页，“文件说他是初始样本。他执念不散，可能不是因为没表白，而是被人用某种方式强行滞留。”
老兵魂魄沉默片刻：“那‘门’是什么？”
“不知道。”她合上文件，“但需要两个条件：半魂体激活节点，引魂人扰动阴阳。我们俩，正好凑齐。”
她盯着纸页边缘的符文，那些刻在归魂殿砖缝里的纹路，和铜镜碎片上的完全一致。这不是黑帮的手段，是更系统的布置。守卫被控制，镇民被封锁，外来者被筛选——整个镇子像一台精密机器，而他们只是其中的零件。
“敌人知道我们的价值，但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她忽然说。
老兵魂魄抬眼。
“他们以为我们还在逃，以为我们只懂自保。”她将文件摊开，手指划过“第一阶段成果”几个字，“可现在，我们掌握了他们的计划。信息差，就是我们的优势。”
弟弟忽然抽搐了一下，喉咙里挤出半声呜咽。林小满立刻按住他手腕，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她咬破指尖，在他眉心点了一滴血，低声念了三遍安魂咒。血迹未干，那道黑纹便停止了蔓延。
“时间不多。”她说，“他们不会等太久。第一阶段已经完成，下一步就是第二阶段——找新的半魂体，或者复刻实验。”
“东区工厂。”老兵魂魄突然开口。
林小满抬头。
“黑帮的活动轨迹集中在东区，三处废弃工厂曾作为临时据点。其中一处地下有旧排水系统，直通镇北山体。若要布置地脉节点，那里最合适。”
她想起周予安最后一次现身，就是在东区老电影院的废墟。那地方也曾是黑帮窝点，后来突然清空。现在想来，不是撤离，是转移。
“他们不会放弃这个模式。”她低声分析，“半魂体稀有，但可以制造。车祸、坠楼、溺水——只要在死亡瞬间截断魂体回归，就能留下半魂状态。周予安是意外，弟弟是目标，下一个，可能是别人。”
“必须打断他们。”老兵魂魄说。
“正面冲突不行。”她摇头，“我们人少，对方有阵法、有傀儡、有准备。硬拼是死路。”
“那就干扰。”老兵魂魄声音低沉，“不求摧毁，只破节点。只要让他们无法完成激活，‘门’就开不了。”
林小满眼睛一亮。
“斩首式干扰。”她重复一遍，点头，“不碰核心，只断触手。他们以为我们在逃，我们却主动找上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她迅速理清思路：“先确认据点。周予安残留的灵力曾与地脉共鸣，若东区有新节点，他的残影可能会有反应。我可以利用这点探查。”
“我去监视。”老兵魂魄说，“黑帮换岗有规律，我能盯住动向。”
“你不能靠太近。”她提醒，“归魂殿的气息会侵蚀你的灵体。你在外围，用老方法——敲瓦片、移石块，给我信号。”
她从包里翻出最后几张黄纸，撕成小片，混入怀表刮下的金属粉，加了一滴血，搓成三枚微型符丸。一枚塞进弟弟衣袋，一枚交给老兵魂魄，最后一枚自己含在舌下。
“改良版避阴符，能短暂屏蔽阵法感应。你带的那枚，遇危险捏碎，我能感知到。”
老兵魂魄接过符丸，轻轻点头。
“我潜入侦察。”她继续说，“不深入，只查地脉波动。若有共鸣迹象，我就用引魂人之力反向扰动——制造假信号，让他们误判节点已激活，提前启动程序。”
“他们会发现。”老兵魂魄说。
“但需要时间。”她冷笑，“等他们意识到是假的，节点能量已经错乱，至少一周内无法再用。我们争取的就是这一周。”
“弟弟怎么办？”
林小满低头看弟弟。他的脸已泛青灰，呼吸几乎不可闻。她伸手探他后颈，温度低得吓人。
“他撑不了太久。”她声音很轻，“但也不能送医。医院有监控，一旦上报，‘影控符’可能被触发，全镇傀儡同时行动，后果不堪设想。”
“只有两个选择。”她缓缓说，“要么在敌人手里找到救他的办法，要么在他们完成仪式前，彻底毁掉‘门’的开启条件。”
她停顿片刻，抬头：“我选前者。我们主动出击，不是为了赢，是为了活。”
老兵魂魄沉默良久，终于点头。
林小满将文件重新折好，塞回内衣夹层。她脱下外套盖在弟弟身上，又用麻袋碎片围出一个简易屏障。动作刚停，弟弟的手忽然动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缩。
她立刻握住。
“你听得见吗？”她问。
没有回应。
但她感觉到，那一瞬间，弟弟的脉搏跳了一下，比之前有力。
“好。”她说，“你撑住，我很快回来。”
她站起身，检查铁钩和符包，确认每样东西都在原位。老兵魂魄已移到门口，准备先行探路。
“记住。”她最后说，“你看到任何异常动静，立刻撤。我不需要英雄，我需要耳目。”
老兵魂魄回头，微微颔首。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门口。
就在她抬脚跨过门槛的瞬间，弟弟的喉咙里又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那声音不像痛苦，倒像在试图说话。
她猛地回头。
弟弟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在重复一个字。
她蹲下身，贴近他的嘴。
“……安……”
她的身体一僵。
不是“安”，是名字。
周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