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熄灭后，站台重新陷入昏黄。林小满站在原地，掌心还贴着手机屏幕，指尖压着那张袖扣的截图。她没再抬头看路线牌，也没去查下一班车的时间。转身就走，脚步沉稳，穿过马路时甚至没有回头。
书店的门锁响了一声。她推门进去，反手落锁，把外套挂在衣帽钩上，径直走向里间书桌。桌上摊着几本旧档案，最上面是b-7仓库里找到的那枚徽章照片。她坐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插上加密U盘，调出昨晚拍下的监控画面。
袖扣的纹路被逐帧放大。她用绘图软件描出那道斜纹，拉成一条直线，再与徽章背面“L-07”旁的刻痕比对。线条走向一致，弧度吻合，像是同一把模具压出来的。她又从文件夹里翻出另一张图——是守衡会徽章边缘的细密纹饰，一圈闭合的环形锁链，中间嵌着一道逆十字。她把袖扣纹路复制过去，旋转角度，恰好能嵌进锁链的某个节点。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关掉图像，登录市档案馆教育分馆的后台系统。用户名和密码是半年前协助心理项目时申请的临时权限，本该过期，但她发现入口还在。她输入关键词：“守衡会”。
检索结果为空。
她换了个方式，在“注销学生社团”栏目下按年份翻查。1983年成立，原名“学生行为自律委员会”，后更名为“守衡会”。2009年因“内部调查终止活动”，未公布详情。法人代表栏空着，但备注一栏写着：“曾设‘执钥人’职位，负责监督学生行为记录与奖惩执行。”
她记下时间线，打开另一个数据库——是她之前协助处理校园心理危机时，家属授权留存的受害者资料备份。她翻到其中一个案例，是某中学女生在更衣室偷拍的照片。画面模糊，但能看清一名高年级男生挽起袖子时，手臂内侧露出的纹身：逆十字被锁链环绕，下方还有一串数字“07”。
她把这张图拖进比对软件，与徽章边纹重叠。完全吻合。
她合上电脑，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泛黄的校史资料。翻到师范附中社团篇，里面提到“守衡会”曾拥有独立档案室，所有成员需通过三轮考核，最终由前任“执钥人”授予徽章与编号。最后一页附了一张老照片，一群穿旧式校服的学生站在礼堂前，中间几人胸前挂着金属牌，形状与她手中的徽章极为相似。
她放下书，回到桌前，打开地图软件。输入“梧桐街17号”，标出咖啡馆位置。再输入昨晚去过的废弃印刷厂，两点连线。她想起小李常去的时间、灰风衣男人离开的方向、公交线路的终点，又在地图上加了一个点——市立图书馆东侧的小巷，那里有一栋登记为空置厂房的建筑。
三点构成一个三角区域。中心位置，是一家名为“衡育咨询”的公司，注册地址就在那栋空置厂房内。她点开企业信息，法人代表姓名被隐藏，但关联企业里有两家校外培训机构，名字她见过——其中一家曾出现在某起欺凌案的资金往来记录中。
她打印出所有资料，一张张铺在桌上。照片、截图、地图标记、企业信息，像拼图一样被她摆成一圈。她坐在中间，目光停在“衡育咨询”那张打印纸上。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医生回了消息。
“你说的那个符号，我在近年校园异常行为报告里查到了。三起案子，施暴者家庭都和衡育旗下的机构有资金往来。更奇怪的是，这些学生在事发前后，都被安排参加过‘心理评估特训营’。”
她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打字回复：“能发我报告吗？”
对方很快传来一个加密文件。她输入密码打开，附件是一份pdF，标题为《青少年行为干预项目异常记录汇总》。里面提到，这些特训营名义上是帮助学生提升自律能力，实则通过封闭管理、心理施压等方式，筛选出具有“服从潜力”的学生，并记录其家庭背景、社交关系、经济状况。
她翻到最后一页，附有一张学员名单扫描件。其中一人名字被涂黑，但编号清晰可见：“L-05”。
她忽然想起b-7仓库里那枚徽章上的“L-07”。编号递减，像是某种序列。
她把这份文件也打印出来，放在其他资料旁边。然后拿出笔记本，写下几行字：
“守衡会未解散，转入地下。”
“执钥人制度仍在运行。”
“L编号代表等级或批次。”
“衡育咨询是掩护机构，通过特训营筛选目标，操控校园权力结构。”
她划掉“操控”二字，改成“重建”。又在下面写了一行：“他们不是在制止欺凌，是在制造它。”
门外传来轻微响动。她抬头，看见书架角落的空气微微波动。周予安的身影缓缓浮现，脸色比平时更淡，像是被风吹薄的雾。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桌上的资料，目光在那张手臂纹身的照片上停留了几秒。
林小满没问他怎么来的，也没解释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把电脑转了个方向，让他能看到屏幕上的比对图。
他看了很久，终于开口：“那个符号……我在老教学楼地下室见过。刻在墙上，很深。”
她点头：“不是装饰，是标记。”
他又看了眼地图上的“衡育咨询”，声音轻了些：“你打算去？”
“明天。”她说，“先查清楚里面有多少人，做什么用。”
他没再说话，身影慢慢变淡，最后消失在书架阴影里。
她收拾桌面，把所有打印件装进文件袋，贴上标签。然后打开手机，搜索“衡育咨询 营业时间”。页面显示：每日九点至十七点，预约制。
她记下时间，又查了最近的公交路线。明天早上八点二十七分有一班车，停在印刷厂东门对面。
她关掉网页，点开相册，翻到昨晚拍的脚印照片。足弓处的逆十字划痕依然清晰。她放大图片，忽然注意到一件事——脚印边缘的泥土有轻微拖拽痕迹，像是走路时右脚略沉，重心偏移。
和灰风衣男人的步态一样。
她退出相册，把手机放在桌角。灯还亮着，照着她面前摊开的地图。红笔圈出的“衡育咨询”像一颗钉子，扎在三角中心。
她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时发现桌上的文件袋动了一下。不是风吹的——窗户关着。她停下脚步，盯着袋子。
袋口原本是封好的，现在裂开一道缝。
她走过去，轻轻拉开拉链。里面那张“衡育咨询”的企业信息打印纸，右下角多了一行手写字迹，墨色很淡，像是用铅笔写的：
“L-07不是终点。”
她盯着那句话，没动。几秒后，她把纸抽出来，翻到背面。空白。
她又检查其他文件，都没有异常。只有这一张被改动了。
她把纸放回袋中，重新封好，放进抽屉。然后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输入标题：“守衡会调查记录”。
她开始打字：
“2025年4月3日，确认‘守衡会’以‘衡育咨询’为掩护，继续运作。成员使用L编号与执钥人制度，通过特训营筛选学生，建立隐形控制网络。已掌握联络点地址，明日前往实地查证。”
敲完最后一句，她按下保存。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抽屉里传来一声极轻的摩擦声，像是纸张被慢慢抽出。
她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