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船爆炸后第七日,北平劝业场楼顶被雨水洗得发亮。
我蹲在垃圾道出口,怀里抱着真正的翡翠白菜——绿得发乌,像一轮被乌云遮住的太阳。
白如意拄着一根拖布柄当拐杖,右腿石膏裂了口,血顺着木柄滴。
小白菜被布带绑在我胸前,睡得像颗不定时炸弹。
“再上去一层,就是天顶。”我指头顶的铁梯,“让全北平看太阳。”
她点头,泪痣在雨里颤:“脚废了,眼还亮,走吧。”
梯子是维修工留下的,锈得发红,像专为流血预备。
我每爬一步,铁锈就刮我掌心,发出“咯吱”求救声。
楼顶门被锁,我掏铁丝三捅两拧,“咔”弹开。
风猛地灌进来,吹得小白菜大哭。
背后,麻雷的声音从楼下炸上来:“李三!你腿是借的,该还了!”
我回头,看见他戴黑手套,持新式冲锋枪,带着六个英兵,枪口像一排黑蜂窝。
我咧嘴笑,冲他晃翡翠:“想要?上楼顶拿!”
一枪打来,子弹擦我耳,铁梯“当”一声颤,我抱紧孩子,三步并作两步蹿上去。
劝业场楼顶是平的,中间竖着广告牌,上面蒙白帆布,被雨泡得鼓胀。
四周旗杆林立,风扯旗,像给死神打信号。
我踩到水泥墩,把翡翠高举过头顶——
绿光破云而出,像给灰天剜了只眼。
楼下人群开始骚动,照相机“咔咔”冒白烟,像给我点礼炮。
白如意靠广告牌,掏出手帕给我擦血:“人越多,越安全。”
我点头,却听见楼梯口“砰”巨响,铁门被炸飞,麻雷带着人冲出来,枪口扇形散开。
“放下白菜,留全尸!”他喊。
我笑,把翡翠塞进怀里,反手扯开广告牌帆布——
里面竟是我提前让老猫准备的“放大版”假白菜:三米高,玻璃纸糊,绿得轻浮,在风里鼓胀像巨鼓。
我掏信号枪,对天“砰”一发红光,像给死神点烟。
“各位!”我冲楼下喇叭喊,“曹大总统的国宝,真真假假,今天让你们开眼!”
麻雷抬枪,对我扫射。
我滚到旗杆后,子弹“当当”打铁皮,火星四溅。
白如意单膝跪地,从拐杖里抽出细钢丝,一甩,套住最近英兵脚踝,猛力一拉——
“砰”人倒,枪飞。
我捡起冲锋枪,回手一梭子,压制对面。
小白菜在我怀里大哭,声音盖过枪机,像给贼打拍子。
我冲巨鼓假白菜开火,“砰砰”玻璃纸炸碎,绿光四散,楼下人群尖叫又大笑,像看大戏。
我趁机掏雷汞管——最后一根,塞进旗杆底,拉火帽“嘶”冒蓝烟。
“撤!”我抱孩子,拖白如意,跑向楼顶另一侧。
背后“轰”旗杆炸断,巨鼓被气浪掀翻,像绿太阳坠楼,碎片雨点一样砸向麻雷,人群四散,照相机却“咔咔”更疯。
我背白如意,抓住提前布好的绳钩,滑下楼顶——
像给命运打结,又像给传说收尾。
绳长三十米,终点是二楼帆布棚。
我们滑到一半,麻雷从楼顶探身,举枪扫射。
子弹擦绳,麻绳断一股,我手一沉,白如意险些脱手。
我咬牙,用脚蹬墙,借力荡进二楼窗,玻璃“哗啦”碎,我们滚进一间布店。
布匹如山,我裹住母子,掩住血味。
窗外,麻雷换弹,继续沿绳滑下,像附骨之疽。
我砍断余绳,他失重,直坠,“砰”砸帆布棚,布棚塌,人昏。
我趁机背白如意,冲下楼,混入大街人群——
人潮像洪水,照相机、镁光灯、报童喊号外,绿光、火光、血光混成一锅,把“燕子李三”四个字煮得滚沸。
楼下,六国领事车队已到,英国军官接走翡翠,对光确认:“true jade.”
我高举双手,对喇叭喊:“曹锟私卖国宝,证据在此!”
照相机“咔咔”闪,像给我点天灯。
白如意靠我肩,泪痣被镁光映得发亮:“我们赢了?”
“赢了上半场。”我答,却听见远处警哨狂吹——
更多英兵、本地警察、便衣从四面涌来,枪口指我:“交出翡翠!”
我苦笑,把怀里真白菜抛向领事车:“拿好,别摔!”
绿光划弧,落进车里,像太阳归巢。
我反手,把半张血书车票亮给镜头:“曹锟印信在此,今天登报!”
记者们疯狂按快门,血字被镁光定格,像给大总统提前写讣告。
警笛逼近,我背白如意,冲进街边福特车——傻二竟早候着,油门踩到底,轮胎磨地尖叫。
后视镜里,麻雷从帆布堆里爬出,举枪追,却被记者人潮挡住,只能狂吼:“李三——你跑不了!”
我笑,冲他挥帽:“下次换个大点的舞台!”
车拐进胡同,我掏出另半张血书车票——
两张合一,背面血字拼成完整地址:南洋槟城·红胡子峡·绿太阳号货轮。
白如意靠我肩,小声:“下一站?”
我吻她泪痣:“下一站,更大的太阳。”
车外,雨停,天破晓,一缕绿光从云缝漏下——
像一轮新的翡翠太阳,正在远东升起,等着我们去偷,或者,去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