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城市还在薄雾中沉睡,路灯一盏盏熄灭,街道空旷得像被遗弃的舞台。
可网络世界早已沸腾成一片火海。
热搜榜首赫然挂着三条通红标签:#昨晚广播是黑客攻击#、#无规则音乐会涉嫌传播音频病毒#、#心理专家警告集体听觉污染风险#。
苏倾月靠在窗边,指尖轻点手机屏幕,冷光映着她清丽的脸庞。
她一条条翻看热搜内容,唇角缓缓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金缕阁——这个掌控国内八成主流文化媒体的庞然大物,终于坐不住了。
她滑动屏幕,一篇题为《关于“无规则音乐会”引发公共声学污染事件的紧急通报》的文章跳了出来。
措辞严厉,用词精准,字里行间将那场席卷全城的合唱定义为“非理性情绪宣泄”,甚至提出要启动“社会听觉环境安全评估机制”。
“怕走调的歌?”苏倾月低笑出声,眼底却寒光微闪,“他们怕的根本不是噪音,是没人再愿意跟着他们的调子唱。”
她随手截下全文,发给小砚——那位潜伏在傅氏集团技术部、代号“影”的顶尖信息安全官。
【查一下‘心理专家’的背景,还有金缕阁最近七十二小时内的资金流向。】
【另外,把昨晚地铁合唱的原始音频做一次反向溯源加密,我要它滴水不漏。】
消息发出后,她合上手机,目光落在胸前那枚古朴徽章上。
心渊静静贴在心口,银丝如血脉般隐没于肌肤之下,仿佛也在无声回应她的意志。
就在这时,一条新消息弹出。
“我在市图书馆三楼艺术文献区等你,角落靠窗的位置。”
落款:白老师。
苏倾月眸光一凝。
这位全国青少年音乐考级评委,曾因坚持给一名自闭症考生打高分而遭内部警告,也是少数敢在公开场合质疑“标准化艺术评审体系”的人。
十分钟后,她踏入图书馆。
晨光透过高窗洒落,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游。
白老师坐在最偏僻的角落,手里紧攥着一个深红色信封,指节泛白。
“他们要办‘正音盛典’。”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耳语,“三天后,国家音乐厅,沈知衡亲自主持。”
苏倾月接过请柬,指尖触到烫金字体的一瞬,心渊徽章微微震颤。
翻开内页,一行小字赫然入目:
“禁止即兴发挥,违者视为技术失误。”
她轻轻摩挲那行字,像是抚摸一道旧伤疤。
银丝从腕间悄然蜿蜒而出,缠绕指节,冰冷而坚定。
“重建艺术纯洁性?”她轻声重复,笑意渐深,“原来在他们眼里,心跳和呼吸,都得按谱来。”
白老师咬着唇,眼中满是焦虑:“国际评审团已经抵达,说是‘对标世界级标准’。可那些孩子……全是提线木偶。乐谱改了十几遍,连换气点都要标注精确到毫秒。”
“这不是音乐会,”苏倾月抬眸,目光如刃,“是思想清洗。”
话音未落,手机震动。阿哲发来一段加密视频。
画面昏暗,镜头隐蔽地扫过国家音乐厅后台。
一群孩童穿着统一礼服,面无表情地演奏同一段旋律。
监考员手持计时器,耳朵贴着监听设备,稍有偏差便厉声打断。
一个小女孩手指微颤,弹错一个音符。
下一秒,老师冲上前,一把拽下她,掌掴声清脆响亮。
女孩怔住,眼泪无声滑落,却不敢哭出声。
镜头最后扫过一排排整齐摆放的小皮鞋——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没有个性,没有温度,只有服从。
苏倾月静静看着,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悲悯,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冷静。
她将视频静帧,导入心渊系统。
银丝自动延伸,在空中织成一张无形的情绪网,捕捉每一双眼睛里的压抑、恐惧、麻木。
数据流滚动,最终凝结成一段无声的波形图。
没有音符,没有节奏,却让人心脏骤缩——那是千万次被掐灭的想唱的冲动,是亿万次欲言又止的灵魂低鸣。
她低头看向身旁的小豆。
男孩一直安静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神却罕见地专注。
“你想不想告诉他们,”苏倾月轻声问,声音如风拂过湖面,“什么才是心跳的节奏?”
小豆缓缓抬头,目光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
然后,他慢慢站起身,脚步迟疑却坚定,朝着房间角落那架蒙尘的钢琴走去。
琴盖掀开,积灰飘散。
他的手指悬在黑白键上方,微微颤抖,像是第一次触碰世界的开关。
苏倾月站在他身后,望着那瘦小的背影,指尖抚过徽章边缘。
远处,天际泛起鱼肚白。
而在无人知晓的数据深处,一道新的频率正在悄然生成——
不属于任何乐谱,不遵从任何规则,却带着千千万万普通人未曾说出的声音,缓缓汇聚,蓄势待发。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声响。
废弃的“星光剧院”蜷缩在城市边缘,外墙爬满藤蔓,铁门锈迹斑斑,唯有穹顶残破处漏下的月光,像一道垂死的聚光灯,打在中央那架布满灰尘的老式三角钢琴上。
风从裂缝钻入,吹动残页乐谱,在空中打着旋儿,如同被遗弃的灵魂。
苏倾月推门而入,黑袍猎猎,心渊徽章在暗处泛着微不可察的银光。
她身后跟着小豆、阿哲和老钟——三人皆沉默,却各自背负着被主流艺术世界驱逐的伤痕。
“今晚,”她站在舞台中央,声音不高,却穿透了空旷,“我们不奏标准音,不按节拍走,不为任何人评分。”
她抬起手,银丝自腕间蔓延而出,如活物般在空中交织,瞬间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剧院的无形网络。
心渊启动,情绪捕捉系统全开。
“音乐不是规训的工具。”她的指尖轻点空气,一道幽蓝涟漪在虚空中荡开,“是灵魂的呼吸。”
随即,她将小豆的手轻轻覆上琴键:“你想弹什么,就让它发声。”
男孩颤抖着闭上眼。
起初,只有一个音符落下,孤寂、犹豫,像是试探这个世界是否还愿意倾听。
但紧接着,心渊捕捉到了他心底深处翻涌的情绪——压抑十八年的无法言语、被拒之门外的痛楚、对声音唯一寄托的执念……
光影骤变!
舞台上空,一片动态光谱轰然展开:愤怒时赤红炸裂,悲伤化作深紫旋涡,思念凝成幽蓝涟漪,希望则如金线穿行其间。
这不再是乐谱,而是情感的具象。
小豆的手指开始舞动。
没有调性,没有结构,却有惊心动魄的力量。
旋律如暴雨击窗,密集而凌厉;又似孤雁哀鸣,在寒夜里划出长长的悲怆弧线。
琴声时而低沉呜咽,时而骤然拔高,撕裂寂静,像是无数被掐住喉咙的声音终于挣脱束缚,咆哮而出。
阿哲靠在墙边,拳头紧握,眼中燃起久违的火光。
他曾用说唱揭露真相,却被封杀成“噪音污染者”。
此刻他忽然明白——真正的反抗,从来不需要口号。
老钟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向舞台边缘。
这位曾因在交响乐中加入爵士即兴而被开除的指挥家,听着这“不成曲调”的演奏,浑浊的眼泪竟顺着皱纹滑落。
“这不像任何曲子……”他喃喃道,声音哽咽,“可它比什么都像音乐。”
苏倾月静静立于光影中央,银丝缠绕指尖,数据流在她脑中飞速演算。
她将这段旋律命名为——《破律》。
“三日后,‘正音盛典’。”她眸光冷冽,望向窗外沉沉黑夜,“我们要让全城听见,什么叫‘走调的自由’。”
直播同步公放计划正式启动。
深夜归家途中,细雨初歇,街灯晕染出一圈圈昏黄光晕。
途经一所小学时,苏倾月脚步忽顿。
教学楼三层,一间教室亮着微弱灯光。
断续的琴声传来,稚嫩、生涩,却固执地重复着一段旋律——正是白天视频里那个被打女孩弹错的变奏。
她推门而入。
女孩缩在角落,手指抱膝,浑身发抖,像只受惊的小兽。
琴盖上还留着掌印,黑白键冰冷无言。
苏倾月缓缓蹲下,与她平视。
没有安慰,没有说教,只是从随身木箱中取出一根断裂的鼓槌——那是她师父留给她的第一件乐器,象征打破规则的起点。
她轻轻将鼓槌放在琴盖上,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
“明天,我想请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没人打分,只听心声。”
女孩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根旧鼓槌。
就在那一瞬,窗外风过,檐角不知何处悬挂的铃铛轻响一声,清越悠远,仿佛某种古老的契约,在寂静中悄然缔结。
远处,国家音乐厅灯火通明,安保系统正在调试升级。
声纹识别仪已部署完毕,检测阈值设定到最严级别。
而白老师,正站在检票口前,手中紧握一张未登记的入场凭证,目光复杂地望向夜幕深处。